诗家夫子王昌龄

王昌龄心中有数了，这一次特殊的官员考核，又是李林甫想法子整人了，看来这一次我王昌龄又有一劫了。面对眼前这位李林甫的党羽，王昌龄觉得跟他已经没有什么话说，于是说道：“杨组长，我还要去学校上课，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走了？”王昌龄边说边起身往外走。

经过两天的个别交谈和集体座谈，工作组的官员们在本本上记了不少东西。第三天，他们来到应天书院了解书院教学情况。

工作组的官员们来到王昌龄正在上课的教室里，他们要同学们停下来，他们要看看同学们的作业，同学们都把作业本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工作组的官员们看到一个同学的作业本封面上写着：“诗格作业本”，“任课老师：‘诗家天子王江宁’”

江宁县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凡是写有“诗家天子王江宁”的墙壁上和木板壁上都进行了彻底擦洗，将笔画的印痕也都彻底刮掉方罢。但是，笔迹和印痕可以擦洗掉，可以刮掉，但是刻在江宁人民心中的那“诗家天子王江宁”是任何人都无法擦洗掉和无法刮掉的，因为它已经融入江宁人民的血液之中了。

深夜，王昌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他脑子里既混乱又清晰。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杨昭初来时那一张看起来和蔼慈祥的面孔同两三天以后那张凶恶死板的面孔统一起来。

王昌龄又想起二十年前的李侍郎那张看起来和蔼慈祥的面孔，许多年以后，王昌龄才慢慢发现在李侍郎那张看起来多么和蔼慈祥的面孔背后，潜伏着多么阴险刻毒的险恶。

令王昌龄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这些人居然能够把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生活中根据需要随机应变地灵活运用。

王昌龄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根由，李林甫不是二百五，他对那篇《上李侍郎书》的深刻含义一定是心领神会，问题是他不想那样做。如果他现在要那样做，他这一辈子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但是李侍郎明白，要实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必须铲除道路上的一切隐患。王昌龄虽然是小小的芝麻官，但是对他李林甫仍然存在着隐患，有可能的话，将毫不留情地给予铲除。

王昌龄把希望寄托在玄宗皇帝的大智大量。王昌龄想，作为玄宗皇帝这样的英明君主，不可能把小孩子们的把戏当真，从而把因一个滑稽的笔误而导致的重大政治问题纠缠下去。

玄宗皇帝终于在万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了太极殿，他要听听今年年终官员考核的情况。江宁组的组长杨昭首先把一叠学生作业本摆在玄宗皇帝的面前，玄宗皇帝有些愕然，拿一叠学生作业本干什么？杨组长把一本作业本用手高高地举到玄宗皇帝面前：“启奏陛下，臣杨昭的江宁组发现重大政治案件，居然有人冒充天子之名，请陛下过目。”

皇上拿出老花眼镜带上，接过作业本仔细看封面，缓缓念道：“诗家夫子王江宁”。接着说：“看不出冒充天子之名。爱卿没搞错吧？”

杨昭说：“陛下，你仔细看看，这‘夫’字没出头呢，‘夫’字没出头是不是个‘天’字？陛下你再仔细看看。”皇上仔细看笔迹，果然那“夫”字没出头，原来好像是写出头的，但是后来把出头的部分擦掉了，变成了‘天“字”。于是问道：“这王江宁是谁？”

“禀陛下，‘王江宁’乃是江宁县县丞王昌龄。”

“啊，原来是大诗人王昌龄，我倒忘了。他在江宁县搞得怎么样？”

“禀陛下，这‘诗家天子’就是王昌龄亲自题写，陛下你看，原来学生们都写着‘夫子’，但是王昌龄要学生们都改成了‘天子’，陛下你自己看。”杨昭把一叠作业本都高高地举起来让皇上过目。

“太不像话，一个诗人怎么能够自称天子？这王昌龄莫非老糊涂了？”

“禀陛下，那王昌龄不是老糊涂了，而是想做天子想糊涂了。”

李林甫接着说道：“禀陛下，听江宁组杨昭反映，那王昌龄对当年流放岭南还耿耿于怀，对皇上颇有怨言，居然跟杨昭顶撞起来，把杨昭这样的朝廷重臣也不放在眼里。”

杨昭接过话头说：“那王昌龄也太过分，当时那王昌龄一气之下就要撒野，要是我杨昭不忍耐，恐怕还要忍受他一顿拳脚。”

“有那么严重吗？”皇上问。

“千真万确！陛下还可以问工作组的其他官员。”

李林甫乘热打铁：“禀陛下，王昌龄冒充天子，藐视朝廷重臣，怨恨皇上，这样的狂妄之徒不可再用，臣建议将王昌龄案情交大理寺审核，如果罪证确凿，一定绳之以法，以儆效尤。请陛下裁决。”

高力士听不下去了，心想王昌龄又捅大漏子了，我高力士还不出手，王昌龄一定没命了，于是跪奏道：“禀陛下，据奴才所知，这王昌龄历来处事粗放，不拘小节，故而行止多有纰漏；但是王昌龄对皇上还颇有忠心，在任上还恪尽职守，在江宁颇有口碑。奴才有个想法，则天皇帝时，曾有东阳公主贬巫州，后来在巫州去世，葬于巫州，多年以来没人扫墓，可将王昌龄降职调巫州，主管东阳公主扫墓事宜，恳请皇上恩准。”

皇上把手一扬：“就按高公公的意思办。”

王昌龄心中冒火，但是不能发作，只得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说：“不要这样当真吧，孩子们的玩意，怎么就是弥天大罪了？作业本你们要带走也没关系，不过你们一定要把作业本给皇上亲自看过，如果是皇上要定我王昌龄的罪，我王昌龄认了；如果你们不经过皇上，擅自把问题交给大理寺，我王昌龄死也不服！”

杨组长露出凶相，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出，用生铁一般生硬的语气说：“你王昌龄怎样说话？‘不要这样当真’？是我们要当真吗？‘孩子们的玩意’，说得轻巧，这样吧，王昌龄从今天起停止工作反省，怎样处理等待朝廷通知。案情重大，事不宜迟，我们工作组必须尽快赶回朝廷汇报。”然后丢下一个“走”字，就带着工作组全部成员离开了教室。在往回走的路上又发现几处墙壁上写着“诗家天子王江宁”的题字，于是严厉批评了江宁县府以后，又入金陵府对金陵府官员进行了一番训斥，随即离开金陵而去。

工作组的人追问：“是你这位老师要同学们写‘诗家天子王江宁’？”

同学们知道出了问题，于是都纷纷说：“不是王老师要我们写的，是我们自己写的。”于是王昌龄把当初同学们故意把“夫”字误写着“天”字的情况跟工作组说了，工作组的杨组长说：“王老师呀，你这问题就严重了，你为什么不做彻底纠正呢？你知道冒充天子是什么罪吗？‘诗家天子’，你王老师会写几句诗就可以自称天子了？”

另一位工作组官员说：“问题非常非常严重，冒充天子，这样吧，由于问题重大，我们工作组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处理，我们把同学们的作业本都带回朝廷，让大理寺来处理这个问题。”

工作组首先对官员们进行个别谈话。工作组组长杨昭亲自找王昌龄谈话。

“你就是王昌龄？”杨昭和蔼地问。

“在下就是王昌龄。”

工作组的官员们瞪大了眼睛：“怎么？‘诗家天子王江宁’？这……”

另一个工作组的官员也发现了一样的情况，于是工作组的官员要同学们把作业本都交上来，工作组的官员把全班同学的作业本都看了，结果都是一样。工作组的一个官员问：“是谁要你们写‘诗家天子王江宁’？”同学们都不敢回答。王昌龄说：“是我。”

王昌龄听到这里不高兴了，都过去许多年了，还翻那老黄历干嘛？况且我那《陈情表》算错误么？但是杨昭既然问了，还是回答，于是答道：“是的，那是在来江宁以前的事情。”

杨昭和蔼地说：“老王呀，本来么，一个人历史上有点污点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现在的表现。像老王能够业余给学生们上课，这就是好的表现么。不过，这一次我们工作组下来之前，李尚书大人对这一点反复强调过，对有历史问题的官员要重点审查，但是一定要实事求是，表现好的还是要给予奖励，但是如果有问题，那就一定要从严处理。我们相信老王一定没有问题。”

“听说你在江宁给书院的学生们与江宁的官员们上诗歌课？”

“同学们有要求，官员们也常常抽空去课堂听听课。”

接着是吏部侍郎令狐飞讲话。令狐飞对官员年终考核工作作了具体安排，并且特别强调了一点，就是李尚书说到的关于官员的历史问题。

根据朝廷布置，在杨昭带领下的官员年终考核工作组淮南道扬州江宁组来到了金陵江宁县府。县府在县衙宾馆设宴招待工作组官员。

“好呀，好。一个县府的二把手亲自给学生上课，不错呀。唉，你给学生们上课，学生给你另外交学费吗？”

“不，我给学生们上课属于业余服务，不收取报酬的。不过有些学生家长要请我喝酒。”

“不收取报酬好，不能增加学生们的负担么。请客喝酒是正常现象，没关系的。咦，听说你曾经因犯错误流放岭南？”

由于玄宗皇帝已经下诏，为了精简冗繁的政务制度，减少会议，从天宝五年正月十六日开始，没有重大事情，取消例行早朝，日常事务由尚书李林甫主持。

这一天，李林甫召集朝廷大臣在太极殿召开会议，布置官员年终考核问题。在会上，李林甫首先传达了玄宗皇帝关于官员年终考核的重要指示。玄宗皇帝说，官员年终考核工作要抓到实处，不能走过场，该奖的一定要奖，该罚的也不能让这些人轻易过关。要把对官员的年终考核作为促进官员工作积极性的动力，而不能像往年那样流于形式。接着李林甫做了重要讲话。李林甫说，官员的年终考核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玄宗皇帝非常重视。怎样把官员的年终考核工作落到实处呢？最重要的是要把工作搞细致，你说这个官员做得好，好在什么地方？你说这个官员不行，有什么事实？总不能空洞地给人家下结论。

李林甫特别强调一点，对于那些有历史问题的官员，那些曾经犯过错误，后来遇到大赦而重新来到工作岗位的官员，要特别注意这些官员的表现，是不是对从前犯过的错误有深刻认识，是不是在工作中真正有好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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