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江湖一世情

正在他暗喜之时，腰间的刀鞘忽然松开，连带着那柄断刀，一起跌入鬼水之溪。

“哎呀，不好——”龙啸今惊呼一声，迅疾伸手，就势一捞，刀鞘和那柄断刀已稳稳握在手中，“幸亏水流不急，丢了这刀，师父不重重责罚才怪。”

他起身站定，才发觉自己模样甚是狼狈，所幸，身上的物件倒都安然无恙，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料话刚落音，腰畔的断刀突又一振，这次比上次力道大了不少，好像断刀就要脱鞘而出。

有一股力量正操控着这柄断刀。龙啸今心中暗忖。

“你身上的物件有没有起了变化的？”走到冷流烟身前，龙啸今径自问道。

冷流烟一头雾水，垂目四下一瞧，又抖抖衣衫，抬头瞪着眼睛，嘟囔道：“有么？”

龙啸今有些着急，声音突然变高，道：“我说的是金属物件。”

“哟，我等你半日，我不着急，你倒还急了。”冷流烟也不搭理龙啸今，扭身就往前走，“那你自己就在后面慢慢磨蹭，我还着急赶路了。”

龙啸今见她这样，哭笑不得，知道她这样的性格，自己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愿，怕是得不到任何答案，无奈之下，摇了摇头，喊道：“冷大小姐，看看你身上的银两，有没有变化？”

冷流烟回眸冷冷瞪了一眼，道：“你是不是早就盯着我这点盘缠了？”

龙啸今抽出自己的断刀，晃了晃，道：“你看看，你的是不是和我的一样。”

“一把破刀，有什么好看的。”冷流烟撇了撇嘴，转身又要走。

龙啸今一看冷流烟要走，正想疾步赶去拦住，握刀的右手无意间往下一挥，只见一道烈光闪出，径直劈过水面，发出哗哗的声音。龙啸今急忙掩住双目，强光停留了片刻，逐渐消泯不见。

龙啸今再睁眼时，刚还平静的水面，此时已被分成两半，自己在这头，冷流烟在那头，中间却多了一条鸿沟，向下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沟壑之深，真是深不见底。鬼水之溪的水正往这沟壑流进，发出巨大的哗哗之声。

冷流烟早被眼前一幕惊呆，怔在沟壑的对面，欲哭无泪。

龙啸今看着手中的石刀，沉默片刻，才又抬头望着冷流烟，道：“这……这……”

“你怎么会有破空刀？”

“破空刀？！”

“这难道是一把刀的刀锋么？这刀锋发出的气氲难道能将时空分开？”邓游看着渐渐消隐不见的烈光，讪讪说道。

烈光终于消失不见。

吱嘎一声，邓游推开木门，放眼望去，满目青翠，好像刚才烈光一照，未知之地的万物突然重生一般，充满了绿意和生机。

可就是没人，连死人都没有。

这破空而来的一道烈光，恍如破空劈来的一把利刃，瞬间改变了万物格局。

邓游看得清楚，木屋外的一切看似没变，其实已经沧海桑田。

刚才的那道烈光，已将未知之地分为两半，泾渭分明。

一半沧海，一半火焰。

眼前的这道深沟，看似一步就可以跨越，可真正到了跟前，纵然有绝世的轻功，恐怕要过得这条沟壑，也绝非易事。

为什么只要一到跟前，人就会头晕目眩，只想一头栽进深渊？

龙啸今走到沟畔，刚要飞身掠过，就在起身那一霎那，忽悠发现沟壑两侧距离仿佛变宽了一些，刚才用出的气力，这时候已经很难跨过了。龙啸今身子退了又退，运足了真气，疾跑几步，在离沟壑三步之时，又将身子掠起，可就在这一瞬，又发现沟壑两侧距离变宽，滞在半空的身子只好用尽气力，一个回旋，刚好落在沟畔，再往前一步，此时定然身形已经坠落沟底。

沟底，目之所及，根本看不到。

龙啸今盯着沟底不过片刻，感觉头晕，那沟底好像吸引着他，他不禁地向沟畔走去，一步……两步……

“喂，你干什么？”冷流烟急得直喊，龙啸今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像沟畔走去，一步接着一步……

冷流烟心急如焚，信手拿出腰间的一块佩玉，直向龙啸今脑袋砸去。

“哎哟——”龙啸今捂住脑袋叫了一声，抬头一看，冷流烟正喊着他的名字，他回声道：“你砸我？”

“我不砸你，你早就跌死在这深沟里头了，还不赶紧谢我。”说完，长吁了一口气，又咯咯笑了几声。

“你刚才说破空刀，说详细一些，我听听。”

“我也是小时候听大人讲一些传奇故事，说是有一套盘古开天辟地创出的刀法，我刚看你这样劈了一刀，天地就一片白光，地面又裂开，很像是我小时候听得过的破空刀，也就那么顺口喊了一句。”

“盘古开天辟地用的可是盘古斧。”

“你这人现在又怎么这样傻了？”冷流烟急得直跳，恨不得将龙啸今的脑袋提到自己手上，“真真是个呆子，这刀法不就是创出来的么？跟那斧子又有什么关系？”

龙啸今一听，觉得也是极有道理，傻笑道：“我这真是迷糊了。”

“你不是迷糊，你就是个呆子，看人家这样着急，问也不问一声。”

龙啸今脸上一热一红，甚至不敢抬脸再看上一眼冷流烟，只是悻悻道：“我现在都过不了这条深沟……”

“你戴上我砸你脑袋的那块玉石。”

“干嘛？”

“你先戴上。”

龙啸今矮身捡起那块玉佩，白璧无瑕，温润晶莹，真是一块绝世的佳玉。

“你现在试试。”冷流烟看他捡起玉佩，收拾妥善，大声喊道。

轻轻一跃，龙啸今身形已在冷流烟侧畔。

冷流烟喜盈盈看着，龙啸今却瞠目结舌，眼珠子快要崩出来一般。

“这块玉佩叫做天地合，如果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只要将这快玉佩双手合在掌心，这劈开的地面也能合上。”冷流烟说的动情，龙啸今却半点也没听进去，看着眼前的那道深沟，怔怔发呆。

“这是女娲娘娘补天落下的一块玉……”冷流烟说着，将玉佩放在龙啸今的手心，又将自己的春葱纤手放了上去……

可是，自己不上去扶上两把呢？她责怨自己没有勇气，却又找了个借口平慰了一下自己：“毕竟，我们还不是很熟悉，让别人看见，极为不妥。”

“有人在召唤这柄断刀？”龙啸今喃喃道，“这柄断刀本就不属于我，那日在哈哈岛忽然得见，自己也是谨从师命，才拿了这柄刀，竟然一直没有问询过这柄刀的来历。但既然是师父嘱托，也不会有什么变故，自己应该放心才是，哎……真是多虑了。”

冷流烟叹了口气，道：“你喝酒了？醉成这样？”

龙啸今也不理会，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冷流烟方向靠近过去。心里一直不停嘀咕：“刚才那股力量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好端端的，忽然将自己扯倒？身侧无人，必是外力，哪又是从何处来的外力？莫非……莫非是师父看这柄断刀快要跌入水中，有意提醒我？这柄断刀不容被沾污吗？”

冷流烟早已等得不耐烦，行走半日，不过百步，眼看天色向晚，距离树林却还遥远，心里着急，嘴上却又不便多说。对她这样大小姐脾气的人来说，确实也是为难，可自从她出来行走江湖，人情冷暖也受了不少，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此中道理，她现在多少也知道了些，现在看着龙啸今如此模样，她也不再催促，反而多了几份耐心，看着他朝自己稳稳走来，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邓游身在屋内，早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鼓足勇气伸手去触了一下那道烈光，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可看那蒸腾的气雾，又像是温度极高，屋外的树木枝叶都已低垂，萎蔫不振，好像一个人被抽取了筋骨，只剩一瘫软肉。

木屋内的温度明显一直在上升，他的双颊之间，热汗直流，奇怪的是，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刚才还在激战的夜雾和容绮陌，此刻却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不光没有半丝声音，透过窗户看去，人影也不见半点。刚才发生的一幕，明明就在眼皮底下，现在又像梦被惊醒一样，所有清晰的场景瞬间没了踪影，仿佛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眨眼之间被人撕去一般，只留下一面白花花的墙皮。

抬头一看，冷流烟弯着腰，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龙啸今的神情有些难堪。

蓦地，腰畔的刀鞘一振。

龙啸今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人往前一扯，脚下几个趔趄，两手扑进溪水，水花溅了一脸，清凉沁人，醒脑提神，浑身突然感觉也有了些力气，足下也不像先前那样灌铅一般沉重了。

邓游这才发现，刚才紧紧关着的木门，这时却是虚掩着，透过门缝，一道烈光如刀锋一样劈照了进来，形成十分刺眼的光面。光亮的边缘，正如十分锐利的刀刃，透着一缕金属独有的青白色的的光泽。

细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的神色越发凝重，现在看着这幕画面，心里着实又有些意外。

一阵炫目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木屋，邓游环视一周，并未有任何发亮的东西，推窗一观，天穹之间，好像多了一个太阳，耀得半边天空像着了火一样，炽热，明亮，夺目。

木屋在这道烈光之中，仿佛要被灼烧成木炭，吱吱嘎嘎作响，纹理之间，也有些细小的火苗行将窜起。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全然不知道三人的下落。

冷流烟看着身形被困的龙啸今，微微挑眉，似有不屑，想走过去一看究竟，却又担虑伤了龙啸今的自尊，只好停在原地，呆呆站着，远远瞧着，心里急着，手足之间，却没有做出一个动作。

龙啸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越来越愤懑。

邓游完全不明白夜雾为什么不让他使用刑天剑的用意，容绮陌能这样轻易找到未知之地，非常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未知之地也绝不是轻易就能闯入的。现在看容绮陌这样肆无忌惮，不降未知之地放在眼里，除了惊讶于容绮陌的能耐，邓游实在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

师父西风断远在天涯，此时心中虽有千百个疑问，一个都不能解释，邓游心里，也是极其苦闷，刑天剑法纵使厉害，自己从未使出过一招，如果刑天剑确有五势，除了无碍、无阻、无远、无形四势之外，剩下的一势又是什么？师父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是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还是……

刑天剑依然在剑鞘之中，在他的腰畔，他感觉这柄剑越来越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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