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无甲之士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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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曹福辩解道“诗里说的好:书中有女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有哪样说的不对。”

许安之思量了一下,叹道“罢了,我且再问一句,曹福,你若为官,可敢见善不欺,闻恶不惧,秉正气,明公理?”

“那是自然,”曹福答道“谁想留千古骂名,我若当官,可不想当个昏官。”话说到这,曹福咽了口唾沫,悄声又道“可是,安之啊!你若是当官倒是有可能,可我啊,这次县试,我可是落在后面,刚刚达到府试的标准,后面还有院试,乡试,我应该考不上啊!”

“你?你”曹福瞠目结舌“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许安之不理,继续蹙眉钻研着手中的笔记,与应试之文不同,这一本是临行前他爹塞给他的笔记,而许安之也是第一次直到,他那个号称屠户起家,大字不识的富商爹爹,竟小心翼翼的将一本裹在绢布里的笔记郑重的交到自己手中。

用许老爷的话说,这是他整理的,他爷爷,他爹,和他自己的一些经历,儿子大了出去闯荡,老子除了钱,便也只剩下这个压箱底的物件,就当给儿子路上解个闷儿了。

可许安之看了之后才知道,这是几代人几辈子的心血,是几代仵作传承下来的经验。仵作之子不得为官,许安之握着笔记的手紧了又松,可终是舍不得放下。原来许老爷已经看出了自己选择的路,科举之路走不通,便换个出路,自己做不了官,可曹胖子能啊,若能将这胖子一手推向仕途,又何愁自己不能一展抱负。做幕僚也好,为衙隶也罢,终是不能白白过这一生,终是有梦可期,不负韶年。

曹福手中握着笔记,昏昏欲睡,口中还得嘀嘀咕咕,在半睡半醒间默记,在没防备之间,突然,马车一个急停,曹福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大喝出声“谁要暗害老子!”

许安之也是被这一下弄的重心不稳,可比起曹胖子的景象却要好上太多,原是那胖子已被颠坐在地,脑袋正好撞在对向座位的木桩上。也亏得曹家巨富,在木桩上都垫了厚重的精棉,否则这一下非得把曹胖子撞出个好歹不可。不急不慢的抚了一下长袍,许安之一手掀开了车帘。恰逢车夫赔笑着一张脸凑了上来。

“两位少爷,真是对不住了,前方衙门办事儿,堵了街路。”

许安之向对面看去,果真是堵得严严实实,也亏得是站在马车上,才能看到道路中心,是一众衙役在抓捕犯人。

“哟!这小子好生狼狈,没成想还和少爷们一样,是个书生,看着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儿?”

许安之看着地上被踩得看不出颜色的方巾,在心里默默赞成了车夫的话。

“嘿!那小子不是李平川嘛?偷人小媳妇被逮到了,不至于吧。”胖子揉着自己的大脑门,一张浮肿的大脸也从马车里窜了出来。

“你认识?“许安之问道。

“你没听过他?李采花?“

“是他?“许安之登时有了印象,说这大名实在是不熟,可是那李采花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不只是许安之,平阳县少有对李采花这个名号没有印象的,尤其是像许安之这个年龄的少年。

平阳县城中有一家流年豆腐坊,在平阳县多家豆腐店铺中独占鳌头,那里的豆粒比别家保满,那里的豆油比别家浓厚,那里的豆腐更是比别家嫩滑入味,然而这都不是它成为平阳第一豆腐坊的理由,他家的老板娘才是豆腐坊的宝,被称作豆腐西施,别的不敢说,平阳县城十个少年,九个怀春时最先梦到的都是流年豆腐坊的豆腐西施。平阳县当时流传的荤段子,都说豆腐西施比他家的豆腐更嫩滑,更入味,可似乎除了他家短粗胖老板,也没有那个登徒子真真正正上了手。直到,有一年,豆腐西施遇上了来到平阳采风的温州李姓少年,一个是沉鱼出水莲,一个是仙人下凡尘,一朝风流尽,珠胎暗相生,老板娘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相思成疾,不顾自家相公的多年情谊,非得生下那个孽子,直到难产血崩,才幡然悔悟,一声杜鹃泣血般的“李郎负我“道尽了这个女子一声的爱恨情愁,也成就了李采花的诨名,一个爱慕老板娘的才子,愤然写下

”采花夜露浓,孽海泛妖龙,沉鱼羞闭月,伤逝霜寒夜,流年恨留念,悔不如初见。“

“可不就是那孙子嘛,当年他来平阳采风,还是我家接待的,可谁知道这孙子是个色胚,他倒是拍拍屁股走的轻松,我爹可是亲自给那流年豆腐坊送了两百两银子,就是可惜了那老板娘。。。“

衙役推推搡搡的向着远方走去,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了,马车才重新走上了街路,最终才在一家叫做无涯阁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这是我爹一个月前派人来定下的,温州有名的学子酒楼,我爹说了,就得在府试前占个好彩头。“曹福一边下车往里走,一边介绍着。

“两位公子里面请,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主厨做了招牌菜直上青云,两位公子要不要来上一份?”无涯阁的小二如久经沙场的悍将,眼神刁的狠,一眼就看出两位肥羊家资不菲,巧舌如簧准备狠宰一顿。

“别跟我扯那没用的,我不是第一次来,我姓曹,订的金麟房,和爱莲居。”曹福一摆手,牛气的说道,这几天在马车上憋的气顿时一扫而光。

“呦!瞧我这记性。”小二说着朝自己脸上虚打两下“原来是曹爷,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饭菜也准备齐了,您看是给您送到屋子里,还是在堂上观观景?”

曹福刚想张嘴,就听许安之说道“就在大堂吃吧!”

“得嘞您的,两位少爷,请上座。”

曹福和许安之刚一坐定,就被大堂里其他食客的谈话勾起了兴趣。原是大家都在谈论的是那李家公子李平川,杀人了,刚刚才被衙门给缉拿归案了。

曹福和许安之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李采花?就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刀都提不起来,他能杀人?”曹福忍不住惊呼出声。

“安之莫要欺人太甚!”曹福怒道,包子脸鼓得溜圆。

“你爹娘已将你交于我全权照顾,你的盘缠都在我这里,要么背,要么饿,别说这区区府试,你若是不能在接下来的院试中取得佳绩,看我怎么收拾你。”

曹家是平阳县巨贾,曹福之父本是秀才出身,入赘曹府,娶了当年的曹家二小姐。曹大小姐嫁入杭州府牛家,现下夫郎已坐到了杭州府锦衣卫的正七品总旗位置,所以曹家更是平阳的巨头。

然而此时,作为曹家独苗的曹福,正皱着眉头,生无可恋的坐在前往温州府的马车上,手中握着许安之整理出的笔记,叹道“安之,我实在是背不下来了,十天了,且容我歇歇吧!”

许安之手中也握着一本笔记,头也不抬的答道“不行,你若背不下来,中午的饭便没有了。”

这部《洗冤集录》许安之已翻了无数遍,每次看到那国泰民安,天下无冤八个大字,都似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似乎总有人在冥冥之中喝问自己“可愿往否?”

“吾心之所向!”许安之不由得叹道。灯油也在此时燃尽了。

“曹胖子,你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许安之拍了拍曹福的肩膀,脸上露出晦涩不明的微笑“小胖子,恐怕你是不上也得上了。”

“安之,你要做什么?你拉着我去哪?安之,许安之”

“没想过啊!”曹福答道“我爹娘从小就这么告诉我的。当然,要是再娶个漂亮娘子,也是好的。”

“胸无大志”

曹福日上三竿才起,嘴里叼着新出锅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半躺在家中庭院晒着太阳,猛然听到耳边一道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吓得口中的肉包子落在了地上,回头一看,便见许安之发丝不整,眼眶黝黑,悄然无声的立于自己身后。

一口气没上来,曹福猛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惊问道“安之,这是怎么了?”

夜里风急,书被吹得翻了页,原是窗未关严,许安之起身至窗前,冷风一打,倒也清醒了些。

回至桌前,却见那《洗冤录集》已被吹至末页。其上有柳体写下书后评注:惟愿国泰民安,天下无冤。下有小字又道赠吾弟羲之。

“你说,天下人读书,是为的什么?”

曹福想也不想便答道“升官发财罢了!”

“无他?”许安之又问道。

书房里,油灯添了又添。

宋官人的《洗冤录集》早已被翻得泛黄,许安之执笔想写下什么,终归落笔处只留下一处墨涸。

少年心思谁懂?一心报国,两番琢磨,三思后行,竟还是落得四面楚歌,恨不得五体投地求得那六根清净,纵有七步之才,又怎能八仙过海,抵得过那九五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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