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都在

好不容易熬过了困乏的秋，小金毛长成猥琐胖大叔的时候，苏果终于等到了陆云的消息。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苏果正在阳台上缕着泡泡的毛发晒太阳，眼神空洞地发着呆。

这时，她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是一个从杭州打来的陌生号码。对方是个中年大叔，苏果刚接起来，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苏果的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在午后的艳阳里，脸庞逆着光，看上去有些许的木然和阴沉。良久，她才后知后觉地对着电话，客气地说了声：

“叔叔，你好。”

她不知道陆云的爸爸是怎么联系上她的，但却有种直觉，陆云爸爸突然的联系必然跟陆云有关，而且非常有可能……是不好的消息。

果真，陆云爸爸在电话里说道：

“陆云有点不太好。”

苏果脸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下，她颤巍巍地眨了眨眼，喉头哽咽了一番，几近口吃地问道：

“怎……怎么了？”

电话那头，陆云爸爸听出了苏果情绪上的波动，迟疑着说道：

“在监狱里打架闹事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对方话音刚落，苏果却稍稍放宽了心。她刚刚还以为，陆云爸爸所说的不好，会是死亡。

“叔叔，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地址吗？我……我可以去看他么？”

苏果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太过毛躁。

“我今天打电话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的。我刚从美国回来，陆云他……他情况不太好。”

陆云爸爸又重复了一遍“不太好”三个字，苏果明明站在大太阳底下，却忽地觉得手脚冰凉。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清冷的声音，问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陆云爸爸回道：

“你来杭州，我给你预约加急签证，最快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苏果简单明了地结束了通话，说道：

“好，我马上出发，大概两个多小时到杭州。”

挂完电话，苏果就开始整理起了行李箱，手还有些轻微的颤抖。泡泡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一个劲地凑上前来求摸求抱，苏果都置之不理，低着个头快速收拾着。

她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火车站，并在高铁上查好了所有有关签证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两个小时后，苏果顺利地在杭州东站地下一层的麦当劳门口与陆云爸爸碰上了头。他们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嘘寒问暖，便直接朝着加急签证的代理机构赶去。

下午，苏果跟着签证机构的工作人员一起去了上海领事馆。在这之前，她从没出过国，因此整个等待签证的过程中，她都紧张得不行。

她暗暗地扣着自己的手指，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冷静。至少，要看上去很镇静。

她必须一次性通过这次面签，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陆云。

苏果排的那一队面签官是个黑色皮肤的中年女人，头发被织成了很多条黑色的小辫子，然后统一地高挽在脑后，配上一身黑色的职业正装，显得非常干练。

苏果更加紧张了，她总觉得面签官的那双眼睛在雪亮地发着光，只需一眼就能看破她接下来要撒的谎言。

果真，轮到苏果面签的时候，面签官问她：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苏果没有想到面签官的中文会如此流利，她略微诧异了一下，然后按照原先想好的措辞，故作平静地答道：

“旅游。”

面签官扶了扶眼镜，看了苏果一眼，苏果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

“哇噢，旅游。想去美国哪里玩呢？”

苏果不动声色地继续答道：

“我是一个历史爱好者，想去华盛顿看看白宫和林肯纪念堂。”

面签官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嗯，华盛顿的确是美国的近代历史文化比较浓郁的地方。”

苏果舒了口气，跟着淡笑了起来。不久她便听到面签官说：

“恭喜你，祝你玩得愉快。”

面签官在苏果的签证上“啪”地一声盖上了通过的签章。

苏果紧绷的情绪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她说了声“谢谢”，然后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飞机上，苏果第一次从陆云爸爸口中知道了陆云的情况：因为涉及到政治敏感的投资，官司输了，被判刑三年，且终身不得从事相关投资工作。

四天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冲突，陆云在监狱的宿舍和一伙人打了起来。他伤得很重，被送进了监狱外的重症监护室，还有专门的执行警察负责把守。

听着听着，苏果的目光开始变得茫然。

她想起了和陆云的最后一次见面，一时间恍惚了思绪。若是知道那是他在和她道别，她必会好好地对他，而不是负气转身离去。

此次再见，她又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呢？或悲，或喜，或哀，或乐？

“……”

苏果听到“陆云”二字后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僵硬着背脊坐在阳台椅子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你好，我是。”

电话那头的人尴尬地咳嗽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道：

“我是陆云的爸爸。”

她变成了一个工作狂，一周六天上班，每天不管多晚，加班的人都能在苏果的工位上找到她。久而久之，同事们给苏果取了个外号，叫：拼命三娘。

在公司，不管是同事还是领导，大家都一致以为苏果的这些变化是由于和刘易离婚导致的。苏果也懒得解释，任凭他们这么错误地以为着，不痛不痒。

日子过得不快也不慢，半年过去。

“喂，请问是苏果吗？”

说话声听起来很低沉，虽然客气，但苏果能隐约地听出，对方语气里有些许的焦急。

泡泡很是黏人，每天下班回家，苏果都要花好长一段时间照料它，给它铲屎，带它出去溜，偶尔还要送它去宠物店洗澡。

苏果一个人临江府待过了姹紫嫣红的春，又迎来了酷热难当的夏。小区的旁边有一条很宽的河，河岸两边的公园被种满了白杨树，到了秋天，它们的叶子开始洋洋洒洒地往下落，“沙沙”的声响传过来，总是能干扰到苏果，让她辗转反侧，然后又是一夜难眠。

苏果的生活彻底定了格。白天她按部就班地上班，晚上加班到很晚回到家，然后倒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她的酒量一直都很浅薄，一杯酒下肚后不到十分钟，酒意就会上头。不过这正中了她的意，飘飘悠悠的时候，也是最适合入眠的时候。

梦中，他一直对着她笑，略带着一丝痞性，和他俊俏的面容混合在一起，无限地拉着她往泥潭中越陷越深。

公司的人都觉得苏果变了。她不再爱笑，也不再如以前那般，饭后休息时和他们聚在一起互相调侃。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有一天，苏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地板上，她才开始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些什么。

她答应过陆云要等他，再这样下去，恐怕没有等到他回来，她的身子估计就先吃不消了。

于是她买了条小奶狗陪在自己身边——一只黄色的小金毛。苏果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泡泡。

在和陆云失去联系的第一百零二天，苏果开始学着喝酒。一百零二是她和陆云在一起过的天数，过了这天，她失去他就要比拥有他的时间长了。

她不喜欢酒的味道，一点也不喜欢。可酒却是一个好东西，它能麻痹人的神经，让人暂时忘记一切不快的事情，于晕晕沉沉中进入到梦里。

没人知道苏果是有多么留恋做梦，因为在梦里，她总能见到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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