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都在

她又来到了小区附近的房产中介店里。

“欢迎光临，女士请问想要了解什么？租房子还是买房啊？”

苏果前脚刚踏进“鼎云地产”公司的大门，一个穿着身职业装的男子便从电脑前站起了身，热情地招呼着她。

“这样啊……那行，女士您先这边坐一下，我帮您查一下。”

苏果说了句“谢谢”，然后顺着西装男子的招呼坐在他的对面。她不断地扣着手指，眼神直直地盯着西装男子敲打电脑键盘。

时间在这一秒仿佛静止了，苏果只觉得那键盘的“嗒嗒”声很是刺耳，一下又一下挑拨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大概两分钟，西装男子才开口说道：

“很抱歉女士，我们系统里并没有那套房子的出租信息，不过我们店有很多套类似的房源，您要不要看一下？”

没有……

苏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伸了过去，看向电脑屏幕说道：

“会不会查漏了？你再帮我查一下！”

西装小哥被苏果的反应和语气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又仔细看了一遍房源信息，结果还是没有。

苏果还是不死心，质疑地问道：

“你们店里这些数据会不会不全？”

西装小哥自信地摇了摇头，大拇指指着背后的小区方向，说道：

“别的小区不敢说，这个小区里只要是房东出租的房子，我们店都有房源信息。”

苏果慢吞吞地站直，然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轻声地说道：

“是么……”

她像被鬼神抽去了魂魄一般，木讷地走出了鼎云地产公司。

身后，西装小哥看着苏果离去的背影小声地“戚”了一句，说道：

“切，神经兮兮的，奇怪。”

太平洋的另一岸，同样是在一个太阳很大的午后，莫凯迪去到华盛顿联邦监狱探视陆云，打算和他说说保释的事情。

“陆云，有人找！”

一个穿着狱警服装的金发碧眼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枪站在高处，对着厂房里正在劳改的几十个囚犯大声喊道。

陆云被剃了一个毫米头，身上穿着统一淡蓝色的条纹囚服，站在人群中，乍一眼望过去压根分不清谁是谁。狱警叫他的时候，他刚准备弯下腰，将脚下的一包物料搬到集中摆放处。

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然后举手示意了下，朝着狱警的方向走去。

华盛顿联邦监狱里被关押了很多国际刑犯，在他这个狱区，主要以中国人和美国人居多。这里的狱警或多或少都会一些中文，每次他们看到黄种皮肤的人时，便会自动把话语切换到塑料普通话模式。

陆云微低着头，一声不坑地任凭自己的双手被铐上手铐，然后跟在狱警身后往探监室走去。

莫凯迪看到陆云的时候，他的双手被一副银白色的手铐铐在一起，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忽地觉得很是心疼。

陆云看到了莫凯迪，他皱了皱眉，走到隔音玻璃板前坐定，默默地拿起了墙上的挂座电话。

莫凯迪激动地笑弯了眼，陆云看着她喉头上下蠕动了下，神情开始有那么一刻变得恍惚。

他好像透过那双眉眼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已经二十六天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国内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听话地按照他所计划的一切去做。

“陆云，你在里面……还好吗？”

莫凯迪的话语将陆云一时的失神打散，他安静地看着她，依旧沉默不言。莫凯迪激动的脸色慢慢耷拉了下来，却还是笑着说道：

“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讨论一下保释的事情的。保释金和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加上我美国公民的身份，到时候只需要你签个字就可以出来了。”

保释……

陆云的脸微微抽动了下，纵使穿着囚服，他的脸和身材看上去还是那么地俊逸挺拔。

“不……不必了，出去和不……不出去，没什么分……分别。”

在外面又能怎样，他还是会被限制自由，三年之内必须待在华盛顿州。回不了国，也就见不了心心念念的人，那么在哪里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还清的债，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添一笔。

莫凯迪彻底愣住了，她尖锐着嗓音说道：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没有分别，难道你真的要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待上三年吗？”

陆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这是我……我的事，你以后不……不用来……来了，我不……不再欠你，也不会再见……见你。”

莫凯迪眼泪随着陆云的话语忍不住往下滴落，她哽咽着问道：

“你是不是恨我？”

陆云淡漠地摇了摇头，然后将电话挂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探监室。

“陆云！”

莫凯迪猛烈地拍打着横档在他们面前的隔音玻璃，朝探监室里撕心裂肺地喊着。

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涌现了出来。莫凯迪一边拍着玻璃，一边眼泪开始决堤，哭成了个泪人。

旁边执勤的警察走了过来，将手拦在莫凯迪的面前，说道：

“Pleasequiet ！”（请保持安静！）

莫凯迪无奈地收回了手，又朝着里面喊了句“陆云”，才落寞地离开了探监室。

莫凯迪回到了自己的住所：Lily公寓。那是一栋现代化很强的公寓楼，是曾经陆云租住过的地方。她最终将它买了下来，然后从家里的别墅搬出来，一个人住到了这个地方。

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人，却只剩下了一个。她瘫坐在地上，头枕在床头，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床单，想象着曾经快乐的日子。

她也曾和陆云耳鬓厮磨过，如果忽略掉陆云深夜里情难自已地对苏果的呼唤声，那段日子可以算得上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总是觉得自己了解陆云，可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会为了不再欠她，甘愿连自由都不要。

这一次，她真的失去陆云了。

一个月后，中国。

陆云依旧杳无音讯，期间，他委托的房产代理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苏果，让她配合办理一下房产转让的手续。

一开始苏果听到对方的身份和意图后便会挂断电话，她不想触碰任何陆云铤而走险得来的东西，一点也不想。在她内心深处一直固执地认为，只要她不去碰那些东西，陆云就不会有危险，就不会被判刑。

有时候苏果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份执拗，真的很像他。

可最后的最后，她妥协了。

房产代理告诉苏果，如果超过三个月不去办理，那么房产便会被充公，这也是房主当初签订的协议内容之一。

苏果不想临江府的房子被充公，那是陆云用自己的自由换来的，她不想等他回来时一无所有。

办理转让手续的时候，苏果有一种直觉，陆云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执意不肯同意才出此下策。

他，就这么了解她么？既然了解，又为何忍心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再平添一道裂痕？

她忽地对陆云有些怨念了起来，可纵使这样，她依旧会每周抽上一两天的时间去到临江府，在那边住上一住，后面觉得麻烦，索性彻底搬了过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受到陆云停留过的痕迹。

她有时候会打开房间的柜子，看着陆云一排整齐的西装和衬衫发呆。有时候她也会去书房，安静地坐在电脑前，想象着陆云当初工作时的样子。

还有厨房，陆云曾经在这里，给她炖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雪梨。还有卧室，那么多个夜晚，他们恩爱缠绵……

苏果总是忍不住地想起陆云，他就像住在她心里的一个魔障，只要夜深便会浮现在她的脑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是这样的，我以前在这边住过，就住在3单元501那套房子里。我这人比较念旧，所以希望这次能租到那套是再好不过了。”

西装男子微张着嘴连连点头，说道：

西装男子一听苏果的来意更加热情了，连忙介绍着说道：

“这个小区的房源我们店里有很多，请问您想要租什么样的呢？比如多大的？价位多少？”

苏果一时愣住了，她双手暗暗地扣着衣角，想了一阵才面不改色地说道：

苏果到达小区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时分。那一天太阳很大，苏果木然地走在路上，恍然觉得有些刺眼。她一手挡在眼前，头微微抬了抬，目光所到之处正是陆云老家所在的楼层。

“砰砰，砰砰……”

爬楼上去的时候，苏果的心脏忐忑地跳动个不停。这是她唯一的一个机会，如果在这里还是一无所获，那么她就真的再也找不到陆云了。

苏果挑眉看了眼面前约末二十岁多一点的男子，然后点了点头，说道：

“我刚到这附近上班，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小区的租房情况。”

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真的找不到了。

苏果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从地面站起了身，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朝楼下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的粉尘和霉菌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那是老小区特有的气息。

苏果爬上了五楼。

无奈之下，苏果只能只身一人去到杭州。只不过这次早没了上次旅行时的欢快，取而代之的，是心头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

她去到了陆云年少时的家——位于杭城西侧的一个有着二十几年房龄的老小区。

房门还是十几年前老式的挂锁式木质门，苏果看到了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那把锁已经生满了红褐色的铁锈，整扇门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入住了。

苏果无助地在门前蹲了下来，她将双手搁置在肚子上，整个头都埋进了臂弯里。

真的找不到了么……

自陆云消失已经一个礼拜过去。

苏果彻底慌了，她开始不再拘泥于等待，而是想要主动去找有关于陆云的消息。

可悲的是，苏果翻遍了自己的通讯录和聊天软件，都没有找到一个他们共同的好友。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们除了彼此，生活都不曾有过其他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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