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弥彰而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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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手里有一张假的地契,伪造了我岳父的签名画押,但并未经官府核实、用印,只是一张白契罢了。还有。。。”李治生说到这里却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还有户部金册的登记凭证和我岳父的投献文书。。。”

右都御史陈誉听到此处不禁勃然大怒:“大胆刁民,竟然敢诬告朝廷亲贵,哄骗都察院衙门!衙役快把这刁民拿下,打一顿板子后送京兆衙门治罪。”

曹允倒还罢了,耿士廉和赵方裕两名副都御使也是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此人果然只是个癫狂刁民,大清早的却被这疯子消遣了一番,登时心下一宽。

待众人看完文书,陈誉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这份文书虽看纸色甚老,但终究是私家契约,真伪难辨。既然有户部登记在案的金册和投献文书,又是陛下敕命允准过的,那还有什么疑虑?自然当信敕令和户部文书了。”

郭朋却昂首反驳道:“这却不然,须知近年因战事太多国库空虚,朝廷的赋税徭役是越来越重。百姓多有将田地投献在官吏名下逃避赋税的。虽然户部金册料想不假,但阴阳地契嘛,很多权贵府中恐怕还是有的。”

说完从怀里贴肉处掏出另一份文件,呈给堂上。衙役接了奉给曹允看了,曹允又传阅给其他人看。文件传到乔东篱手中时,乔东篱略略一看,文中确实提到为免交赋税,由两家至户部假办投献文书,使荀家这一千六百顷良田得录金册。待收上租子来则荀二周一两家分润云云。乔东篱看这文书,却猛然想起一事,便向李治生问道:“你说尊泰山是何时仙逝的?”

李治生顿首答道:“三天之前”。乔东篱便暗自点了点头。

曹允听了郭朋之言便道:“郭御史所说也不无道理,且不发落,让他把话说完吧。”

李治生闻言忙从两名衙役手中挣脱开来,再不敢遮遮掩掩,竹筒倒豆子般向堂上大人们说道:“御史老爷们明鉴:我岳父七年前与周平签过投献文书不假,但这是为免交赋税做的阴阳文书啊!七年前替益阳侯府看管他家龙门县田庄的庄头李安曾找到我岳父,劝我岳父说‘目今朝廷赋税加到两成,龙门县田主收佃户的租子不过三成,你家这一千六百顷良田甚没账算。不如我给你和侯府间牵个线,你伪称把田地投献在益阳侯名下,从此便可不向朝廷交税。侯府只收你一成的挂名费用,你与侯爷两得其利,岂不快当?’

我岳父因上了年纪,利令智昏,这些年朝廷的赋税又。。。渐渐加的厉害,便一时糊涂,经由李安把田地挂在益阳侯名下。岳父虽在户部签过假的投献文书,但暗地里却也与周侯爷签过一份寄挂契约,在契约中详叙了假投献、真挂靠的缘由与两家分成比例,这也是有岳父、周侯爷和那李庄头签字画押的,请大老爷过目!”

进得院来,才在自己值事房中坐了片刻,果然便有衙役来传递消息说:“曹大人命小人传话,请陈大人、两位副都御使和两位佥都御史速至大堂议案。”

听了传命,乔东篱便往大堂上走去。到了堂上,掌院左都御史曹允、右都御史陈誉、左右副都御使耿士廉和赵方裕、左佥都御史郭朋也纷纷而至,六人稍一寒暄便各自归座,静候曹允说话。

曹允捻须沉吟片刻,便看着五人说道:“今日一早,门外边报有人递状喊冤。如若是普通案子也罢了,本官初审之后,自会交于各司御史办理。只是本案非同小可,告的却是当朝一等侯周平大人。公侯之案,上达天听,依律当由佥都御史以上官员共同审议。因此本官不敢自专,只得劳烦诸位来一趟了。”

原来依大晋国中律法,凡是敕封世袭爵位的大臣,国家皆依品级赐予田产并登记金册,且对公侯伯爵们拥有的土地,恩赐其永不交纳赋税的优免之权。而权贵们要购入田产之时,便需要皇帝允准后,再让原土地主人向户部开具文书“投献”,户部核对后载入金册,便可完成土地确权,达成交易。这过程中交纳投献文书、户部核对均需要买卖双方现场确认,万万做不得假。这苦主李治生自己都承认益阳侯有户部金册、投献文书等铁证,他岳父荀万禄自然是曾当着户部办过投献出卖手续的,那此人自必是来告刁状的了。

因此陈誉一听此言,当即发怒,曹云虽仍觉此人不像凭空诬告之人,也只是皱眉不语。衙役们听令便要驱赶李治生,李治生却兀自赖在堂上大呼冤枉。乔东篱觉得事有蹊跷,正要发言制止时,郭朋却早站起来喝道:“且住!曹大人,这人看上去倒也神志正常,又没获得腻歪了,怎么敢来诬告当朝侯爷?他既然备有状纸来院鸣冤,我们便索性听他把话说完,如确定其是无端生事,再责罚不迟。”

李治生闻言,脸现悲愤之色:“泰山大人已于三日前夜里仙去。也正是因听说泰山大人去世,周侯爷便仗着死无对证,硬说我岳父半年前已经将家中一宗连片良田一千六百顷卖给了他,勾结孟子和,强行将我岳父家的田地另打地契,归入侯府名下。”

“周侯爷总不会空口无凭就说你岳父将这么大一片土地卖给他了吧?”一千六百顷的土地确是太大,曹允料想他一个国家重臣,总不能强取豪夺。

陈誉微一欠身,向曹允说道:“曹大人说哪里话来,既是这等大案,我等自当依律办理,请曹大人吩咐吧。”

曹允点了点头,向堂下衙役道:“带苦主上来!”

原来适才乔东篱和齐九思静静站在人群中听告状男子和衙役对答,这名衙役头领并未看到。此时乔东篱正往门里走,衙役正回身骂得兴起,忽然看见是朝中新出的大红人乔御史到了,赶忙换了一副笑脸迎上来。

乔东篱却微笑着点点头:“无妨,军爷早起当班辛苦!”因见此人办事甚是公道利落,心中颇有好感,便客套了两句,径往院内走去。旁观人众怕挨板子,便也都一哄而散了。

须臾苦主传到,曹允便向他发问道:“下跪何人,因何事首告益阳侯?”

那名男子先磕了个头,接着开口说道:“草民李治生,南郊龙门县人士。因益阳侯周平侵夺草民岳父荀万禄家一千六百顷良田,龙门县令孟子和阿附权贵、为虎作伥。草民走投无路,只好斗胆来都察院衙门告状,求曹大人、诸位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曹允接着问道:“你既说是你岳父家田地被益阳侯夺取,为何你岳父不来?”

都察院身负纠核百官、清查贪渎之责,虽按国法可受理圣上交办和百姓首告的两类案件,但其实还是奉圣命办案的多,接民众首告的寥寥无几。这头领当差在都察院当差也已经十几年,每年所见鸣冤百姓虽然不少,但大多是草民无知把些小吏恶霸的案子来告,自己呵斥两句、再推给京兆衙门也就是了。十几年间所接平民控申官员之案虽也有七八件,但基本都是四品上下的朝中无根文臣,敢来告荫封权贵的倒从未见过半个。谁知今日这人告的却是当朝一等侯爵,着实心中一惊,便抖擞精神问道:“你要告的可是敕封益阳侯周平侯爷?可写得有状纸?”

“状纸早已写好,草民的姓名籍贯也已如实书明。草民知道院里规矩,状纸是要一份状纸呈掌院曹大人一份留中存档,因此预备得一式两份,便请大爷核收。”说罢从怀中掏出两份纸扎,双手高举过顶。

衙役头领见这苦主对诸般规矩都熟知无误,更觉此人是有备而来,不像刁民闹事的样子。当下也不接状,却顺手扶起这名男子说道:“你且起来。状告一等侯爵,非同小可,你既已写好状纸,便请到门房等候,等通秉了里面老爷,自会有人来领你收状问冤。”言毕先把苦主让进门房,命两名衙役看护住了,再命传讯的急报衙内知晓,接着便转身对看热闹的人群喝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吗?快快散开,走得慢的便先拿住打二十板子!。。。。。。啊呦,这不是乔御史到了吗?小人当真该死,冲撞了御史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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