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面

其实他也是个好皇帝不是。

兄弟，国，爱人。

他选择了兄弟，国。

萧常一手垂直，另一摆摆手。示意南辞自己离开便行：“走吧，老了，身子不中用，我便不去送了，好生照顾自己。”

转开身子，南辞鼻尖微酸，一直低着头也未说话，只轻轻应了声。

只带了一匹马，南辞连夜赶回了九三村落，到事正是傍晚，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才可。

劣质的木门禁闭，周围安静的紧，袅袅云烟一缕一缕从烟囱冒出，香味扑鼻而来。

南辞满心欢喜的落了马儿，轻敲门道：“九三，九三。”

不过一会儿，厨房那边隐约有脚步渐近，南辞赶紧趁着时间以手为梳将发带放下，好生理了理自己头发，随后低下头拍掉半天赶路积攒下来的尘土，最后理了理腰束，待确认自己衣冠整齐后，嘴角扬了一抹温润的笑意，眼巴巴等着渐近的二人开门。

意外的，门锁打开，开门人并不是九三，而是九三爹爹。

“九……伯父。”名字未脱出口，便发现人不对，南辞连忙改了口。

九三父亲未说话，只将门打开，让南辞进来。

看着九三父亲脸色不怎么好，南辞心里隐隐升起一股难言的紧张。呆了下，南辞被九三父亲领着去了院子。

院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干柴，凳子椅子，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衣物也没别的了。

还有就是静的出奇，除了厨房偶尔有切菜声而过，一片死寂。

依旧未有那道心心念念的人儿出来，南辞每走一步，心里那份不安便越发沉重了。

“伯父，九三呢？”

九三父亲依旧未言，只将厨房的门推开，里面昏暗的烛火便偷着缝隙射到外面来。

南辞走了进去，不算大的厨房空地上，一席草毯横在地上，上面盖了一层白布，看身影，隐约可是一个成年男子。

南辞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就想逃。

不可能，不可能。

他隐隐猜得答案，却还是不愿相信。

一直沉默的九三父亲突然一下子跪下来，紧紧握紧拳头。

九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要将九三父亲扶起：“伯父，伯父你这是做什么？”

“南辞，伯父知道你与九三是好兄弟。”九三父亲接着南辞扶他的手重重拍了下，浑浊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恨意：“九三，九三死了，这就是九三的尸体。”

说着伸手一把掀开了整洁的白布。九三一身淡蓝色的袍子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墨发梳理的整齐，温润的五官很祥和，禁闭的眸轻轻皱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睡着了呢。

望着这张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痕迹的脸，南辞兀的瞪大了眼睛，任由九三父亲握住他的手越发紧，越发用力，越发……无力。

九三父亲哑声道：“这就是九三，他死了，死了啊。我的儿啊，就这么没了。”

再看一眼，再待片刻，南辞都觉自己仿处身地狱边缘之列，里面乃至周围都是滚烫的岩浆。他无路可逃，无路可退，只能待在岩浆一边，静静看着灼人的岩浆流走，缓缓一缕一缕从他脚踝划过，虽不致命，却让人痛的难以言说。

风过了屋檐，漫过尘土。南辞张了张嘴，牙齿都在发颤。

动了动脚，没什么感觉，自己有脚吗，抬了抬胳膊，半寸便动不了了。

他来了，为何九三一句话都不理他，也不跑来招呼他，笑着说：“南辞南辞，你来了。”

什么都没，人都没。为何左心房那处隐隐痛的厉害。

“他……九三，怎么没的？”过了会儿，南辞强行压下心中酸楚，找回自己声音说道。

九三父亲说：“辞官离开军营第二日，夜里正冷，我和你大娘睡的正香，半夜只隐约听得一声极浅的躁动，太小了，我和你大娘就没在意。九三一向起的很早，第二日日上三竿了还未醒来，我便进去看，就……就看到。”

九三父亲失声落泪，捂住脸颊呜咽道：“九三，九三一身是学，全身赤裸的倒在床上。眼……眼睛还是睁开的，。不瞑目，不瞑目啊。”

“九三这孩子性子一向极好，不说仇人，连个争吵的都没。南辞啊，这几年九三在军营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要不然……要不然，我的九三怎么会死的这么惨。”

南辞一膝跪在地上，扶住九三父亲身子，将他老人家哭到将近抽搐的头搁置在自己肩膀上，即便自己心里难受的要命，也只能镇定下来，安慰道：“伯父，人死不能复生，您且冷静下来，伤心过度，身子吃不消啊。”

“冷静，冷静不了啊。九三是伯父唯一的儿子，如今没莫名其妙的没了，伯父连个凶手都抓不到，不甘心，不甘心啊。”九三父亲发疯似的摇头，老泪纵横的脸一片凄凉。

“九三是伯父唯一的儿子，伯父心里难受南辞知道。”南辞低低说了句，

虽是劝言，却也是无可奈何的实话。

可，九三是他唯一的爱人，本着要回来向九三表明心意，九三无论同意与否他都选择尊重，不强求，只求九三日后幸福就好。一切都以为要向好的方向过度，如今九三离开，他心里何尝不是心如刀绞。

半个时辰后，南辞检查了一片九三的尸体，除了大量的尸斑和过分僵硬的身体外，身上连一处伤口都没，发青冰凉的躯体上干净如除，连一点褶皱都不曾留下。

微弱烛火下，南辞又细细看了一篇，随后将白布盖好，看了会儿，又将九三头部位掀开，抖着手指伸手抚摸了一会儿。

凝着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容颜，南辞轻轻唤了句：“九三。”

无人应他。

醒了醒神，南辞伸手摸了把脸，温温湿润一片，手掌一片晶莹，何时自己竟是哭了。

转了身，他道：“伯父，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包括次日怪事，以及这几日九三可有不同寻常的行为，还请伯父一一告知。”

“奇怪的事……应该没。”九三父亲呢喃了下：“九三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不怎么出来见人。心里有事是，伯父问，九三也不说，只说过两天就好了，让我们宽心就是。”

萧常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离开也好，如今皇帝喜怒不知，南辞你性子顽劣，在这里不知要被诟病多少，离开也好，也好。做个生意，读书也好，总好过在战场上生死未知强的多。”

南辞一膝跪下，道：“南辞，这便告辞了。”

除了君莫笑被贬，江子衿主动辞官回家，整个大圆国也未有多大变动。只是街上乃至田野，多了些许杏花树，这种多半不怎么种植的花儿，树枝正好，一看便知是刚种上没多久的。

步夜瑜管理国是有套法子，朝廷稳定，鲜少出现因大圆国莫名战败而闹事的官员。

军营里，南辞拱手而道：“多谢萧将军这几年栽培，将军大恩大德，南辞至生难忘。”

背对着未归，云绾浅浅的笑了。觉得一直有人陪着自己也挺好。

次日，大圆国灭，由北皇步夜瑜称之。一夜间大圆国易了主，京城里的百姓人心涣散，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新任君主一个不悦便屠了他们图乐。君莫笑被贬为庶民，晌午过，离开大圆国，一步不许踏入。

望着这繁华到慌人眼的皇宫，一身麻布粗衣的君莫笑不由得回头看了两眼。晌午的太阳这正旺，亮刺人眼，他伸手欲遮。一片灿烂光辉，手指隐隐透出光亮，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女子衣袖高高撸起，笑容明媚至极，一点不输如今百花争艳。蹒跚着步子向他跑来：“师哥，师哥。夫子又要责罚我了，你快让我藏进屋里去。”

却唯独放弃了爱人，错恨终生。

两日后。

两个新面孔的侍卫气势汹汹提了刀便来说他。

君莫笑错开手指，深吸一口凉气，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当年“书院”一偏方，自年少他便不得宠，母亲身份低微，不过一贵妃娘娘身侧丫鬟睡上了皇上床榻，一朝有了他。

那三年他在“书院”管理弟子，本是个清闲职，只是有些不符合身份罢了。他素来没得选择，便去了。也便是在那里结识了挽袖。

说着当真是抬了两脚，裙摆轻轻被微风吹过，淡然一片。

未归嘴角缓缓扬了一抹极浅的笑意，嘴上却还是抱怨道：“娘子，你且慢点，为夫跟不上了。”

那个眉眼都是笑意，走路一摇一晃，喜动厌悲的女子。

站了会儿，看门的侍卫便来赶他了。

“那谁，还不快离开，等着挨板子是不是。”

云绾走的又快又急，特是出了皇宫，脚步如飞，恍若要飞起。连着腰间清流的紫流苏随着步子一跌一荡，摇曳的欢愉。

未归在后跟着，见云绾越走越快，茫茫一条街巷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快了步子跟上。

半路，云绾猛然一回头，双手负后，看了未归两眼，眨了眨眼道：“还不快点，等会我便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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