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土门沟

当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南三娃的最后一次火也加完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大亮了，到时六月就会带着儿子窑生给他来送囷囷了。一想到六月母子南三娃就来了精神也没了睡意，他拿起给儿子窑生做的威远楼泥塑来仔细地雕刻着，之前他已经做了座文峰塔，窑生可是爱不释手，好在心灵手巧的南三娃做什么像什么。他答应儿子要将陇西的古迹全部烧造出来给他玩！文峰塔现在就在窑里，过了今天就该熄火封窑门然后开始渗窑了，等渗完窑开窑后，儿子期盼已久的青砖文峰塔也就问世了，南三娃甚至能想到窑生开心的笑脸，不由自己笑出了声！

和六月手拉手在庙儿屲轻盈地奔跑、嬉笑，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庙儿屲、照耀着土门沟！一群洁白的鸽子在他俩头顶飞舞盘旋，鸽群里那只最漂亮的越飞越低、越飞越低，南三娃伸出了右手稳稳地接住了，它回头对南三娃微笑着就像六月娇羞的脸，一丝柔情暖意便从南三娃心头升了起来！他回头去望六月，可身后哪里还有六月的影子？而那只白鸽不知何时已飞向了遥远的天际也不见了踪影，南三娃急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着，“六月、六月！妹子……”

“妹子、妹子！”

两眼泉虽然距三品石砖瓦场不是太远，但瓦窑及窑场在靠近大门一侧，紧挨着两眼泉的是一大片被围起来的荒地。所以，南三娃回家还得绕一大圈。他一路走着，总觉得六月就会迎面而来，就这样时快时慢地快到两眼泉也没看到六月的影子，南三娃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大声呼叫着――

“六月、窑生……”

过了两眼泉跑上了通往家的那条小路，南三娃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而掀翻在地的柴门更让他近乎发狂了――

“六月……”

伴随着凄厉、绝望地叫声，两行热泪从他冷俊的脸上滑落，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窑门――酸菜缸被移到了前面，切菜刀扎在案板上，剪刀和鞋底也掉在了地上，炕上更是凌乱不堪。而更让南三娃揪心的是，窑里空无一人！南三娃像疯狂的野兽大声呼喊、跑出又跑进不停地寻找着――

“三娃、三娃？”

“你先做，我到屋去看一下就来……”南三娃大步走着早不见了人影，吴九林看着南三娃的背影愣怔着张了张口随后去了瓦场。

“三娃？你脸色看着不好！”

“好着呢、好着呢！你先去，我洗了就来。”

吴九林出去了，南三娃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太阳都老高了怎么还不见六月来给他送囷囷，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想着梦里飞走的白鸽，南三娃心情更加沮丧了。突然，又是一阵莫名的心跳，他无法静下心来脸也没洗就朝大门走去了！

焦彩花扫了炕，将孩子们撵出去后随手带上门也出去了。瞬间，寂静的新房里昏暗的油灯下除了六月和柱脚儿的呼吸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柱脚儿因为兴奋而脸色绯红，他偷眼观察着六月慢慢朝炕边移动着，六月双手紧紧攥着在茅坑打成死结的裤腰带蜷缩在炕脚监视着柱脚儿的一举一动！柱脚儿坐在炕边上看似很随意地脱掉了鞋，其实他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六月。六月死死地盯着柱脚儿，当柱脚儿脱掉鞋刚上炕她便迅速下了炕就去拉门――可门从外面关得死死的，六月无奈退到了她的四脚柜边站住了。刚趴上炕还没坐稳的柱脚儿见六月下去了便也下了炕，可没等他下炕将鞋穿好，六月又上炕去了――柱脚儿愣了愣神脱了鞋就要上炕――就这样，俩个人一上一下僵持了有大半个时辰！

“老四！你是骟驴么？”柱脚儿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看着炕上同样气喘吁吁的六月门外却传来了听房的朱四喜的声音，“你这十几二十的人算白活了，婆娘都不知道啊门用的？真把人急死了……”

“你到底是骡子还是骟驴？没用还是不会用？要不我两个进来教你？”

吴九林来上工，听到他说着梦话一骨碌坐了起来发着呆，笑着问道，“啊门？喝睡【说梦话】了？”

南三娃没回答，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窑门口太阳已照了进来，他揉了揉脸说道，“你先去，我洗了脸就来！”

“怨个屁。你这么及古、来头【形容一个人马后炮】？我又没请你……”

六月听到门外的声音，便知道她是插翅也难逃了，只有等天亮后南三娃来搭救自己了。她双手抱臂坐在炕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睡在麦栓儿里的柱脚儿，虽然折腾得够呛，但因为精神高度集中一点睡意都没有、也不敢有。就这样，眼睁睁地一直坐到了天亮！

“嘿嘿嘿……我估计是辨不来用……”

“真没用。房嚷不成不说，听都听不成――扫兴死了！”

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六月首先惊动了厅房门口的女人们，女人们地骚动让屋里的男人们个个如临大敌般地涌出了屋将六月堵在了院子里！毛月梅过来拉着六月的胳臂对大家说道，“他四妈要去茅坑呢！我作伴去。”

众人回头看着汪尕有，汪尕有朝炕上的李茂春和汪明德看了看随即挥了挥手，大家这才让开了一条路，紧接着马奎大声说道，“出去几个跟着，可不敢叫她跑了！”

“唉……”

原来，马奎按商量好地安排给六月守夜时，朱四喜和马三狗争先恐后地要守这头一夜，乐得他两争大家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了！所以，没人和他俩抢。当他俩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他们想听的结果便在门口嚷嚷了起来！柱脚儿没有理会，大半夜地折腾加上几天来的极度兴奋也没怎么睡好觉，坐着、坐着居然打起了哈欠来！他知道六月是不会让他上炕了，但她只要在梁家坪一天他就有机会，这样想着便对六月说道，“六月，你不愿意我上炕我就不上，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在炕上睡。”说着便爬到麦栓儿【谷草或麦草编织成的麦仓】里去了――

门外的朱四喜和马三狗听到房里的说话声脸上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可听到柱脚儿居然说出了这样让他俩扫兴的话来，顿时便像泄了气的猪尿脬相互埋怨了起来，“都怨你，今晚的夜算白守了……”

六月三下两下就吃完了第二碗饭，随手将碗放在炕上就要下去，柱脚儿伸手拉住了，“你、你不能走！”

六月厌恶地打掉了柱脚儿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把屎去！不叫去我把炕上你吃？”

柱脚儿居然被六月说得红了脸，尴尬地退到了一边，王岁红讨好地上前来扶六月，“他四妈，我陪你去……”六月没理会一甩手留下了愣怔着的王岁红径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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