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香

“奴婢是想问一问苏姑娘，这些东西是原样在库房收着，还是给您打包了回府的时候带出去。”

苏拟皱了皱眉，这段时间麻烦一堆，她都忘记这档子事了。

在吴筠把话说明白前，她还可以把东西当做自己赢来的赌约，等离宫的时候一起折成现银，办办粥厂接济穷民。可如今，吴筠已经明确了他的心意，且被苏拟拒绝了。再留着这些东西，似乎已经不太妥当。

当所有的宫灯亮起来的时候，苏拟看着满屋映着灯火熠熠生辉的珠宝器玉，还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摆在屋子里正中间的，是一棵半人高的珊瑚瓶珍珠花树景，别的不说，单是那整只红珊瑚打造的瓶身，就是千金之价。

而珍珠花树的枝桠，更是用纯金打造，每一支纯金的枝头上，都开着好几朵用淡白和浅粉两色东珠制成的珍珠花。不仅如此，每一支枝桠上，还恰到好处的用了几颗畸珠，或叶形或贝形，用来模拟将开未开的花骨朵。枝桠上还点缀了几片手工翠玉打磨的叶子，叶子微微卷曲，自然得就如真的树叶一般。

这盆景虽然极显匠心，却毫不匠气，生动灵巧得栩栩如生。

还有几片其他材质的叶子，中间用翠蓝色的贴片模拟叶片的纹路，苏拟瞧着像是用翠羽做的，便道：“这几片叶子倒是别致。点翠好看虽好看，只是过于残忍了。”

阿鹭捂着嘴轻轻笑道：“苏姑娘这回错了眼，这可不是点翠的叶子。”

“这珍珠树盆景呀，是晋王殿下的外家表弟、先前说的淮西林公子送来的。林公子和姑娘一样，特地说他不喜点翠这样的工艺，便亲自拿翠蓝的珐琅烧在金箔上，制成完全可以媲美点翠的叶子。”

苏拟微讶，没想到还有人同自己一样，见不得生拔翠鸟毛这样残忍的手艺，便由衷地赞道：“这林公子真是匠心别致。”

苏拟又跟着阿鹭在库房里转了一圈，可谓是大饱眼福。什么蜜蜡茶花盆景、紫檀嵌翠玉文具匣、紫檀边金桂月挂屏、金堑花寿星如意，都是些顶尖的宝贝。如此等等，不多赘述。

阿鹭又带苏拟去看吴筠送来的东西，也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宝贝。苏拟在心中苦笑，这六皇子出手还真是大方。

苏拟照惯例清点过一遍，阿鹭才仔细地封了箱。其实这段时间下来，苏拟对环玉阁宫人的品性已经大致有了底，像阿鹭阿瓷两个，虽然都是活泼的小女孩心性，但都是忠心不二又手脚利落的，很得荣安和苏拟的信任。即使是不清点，也可以放心地交给她去封箱。

封好了箱，小太监又给库房落了锁，二人才往殿里去了。

进了殿，发现李傛也在，已经在收拾诊箱了。荣安高高兴兴地吃着一串冰糖葫芦，缠着李傛给自己讲故事。

苏拟察觉到李傛微红的双耳，不动声色地对荣安道：“天已经黑了，李太医也该回去用晚膳了。”

“李太医可以和我们一起吃呀。”荣安天真无邪。

“那未免太不合规矩了。”苏拟看一眼荣安，然后笑着送李傛出了门。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苏拟刚给撅着嘴的荣安盛了一碗竹荪乌鸡汤，就见一个小宫女进来传道：“公主，六皇子的母妃庄妃娘娘来了，要见苏姑娘呢。”

阿鹭嗔笑着对小太监说：“瞧你，以苏姑娘见过的世面，会被这点东西闪着眼不成？”

小太监嘿嘿一笑，摸摸后脑勺道：“那倒也是。奴才这等没见过世面的，第一次守库房的时候，还当真闪着眼了。”一边说一边点起了库房里的宫灯。

苏拟应了，二人往库房走去。

守库房的小太监见二人来了，忙掌了灯去开库房的门。

知道苏拟是第一次来库房，小太监挠挠头，冲苏拟半开玩笑地道：“苏姑娘最好做个准备，等奴才点了灯，不要闪着眼才是。”

“怎么不进殿里，可是在等我回来？”苏拟笑着问道。

阿鹭走上前来，也笑着道：“是呢。现在已经六月初了，眼瞅着公主的生辰快到了，我们今儿个在收拾库房，忙活了一下午呢。”

“难不成是要把库房腾出空儿来，放置荣安的生辰贺礼？”

“那就劳烦你抽个空帮我包起来，我明日一起还到六皇子宫里。”苏拟淡淡地说。

阿鹭有些惊讶，但她也还是知趣的，不再多问：“那请苏姑娘随奴婢到库房一趟，把东西清点一遍，再给您包起来。”

“如此说来，这位林公子真是值得敬佩，不是等闲俗人。”苏拟说，又想起了什么似问道，“你说你是在等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阿鹭听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拍着脑袋道：“瞧奴婢这个笨脑袋，说着说着把正事忘了。是这样的，奴婢清点库房的时候，发现六皇子给您送的东西呀，还原封不动的放着呢。”

“苏姑娘真是聪明。我们公主呀，每年生辰都能收好多贺礼呢，还有官员从老远的偏僻之地，巴巴地送些好东西来。”阿鹭说着说着，就收不住话匣子了，“有一年，一个被贬到北单做知府的大人，费尽心思地送上来一只掐丝珐琅座的珊瑚嵌珠翠盆景，太后娘娘见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呢。罢了那人的官，又派了都察院的谏团去北单，好好整治了那里的风气，才算罢了。”

苏拟失笑。北单是吴国的极其偏远之地，临近边域，恶山恶水人民穷苦，这人还有手段弄到什么珊瑚盆景，文太后又最厌恶搜刮民脂民膏之人，真是不知死活。苏拟问道：“那如今的北单知府，作风又如何？”

苏拟裹紧了身上的青缎掐花外裳，正准备往殿里去，就听得身后一人喊道：“苏姑娘，等等我。”

却是小宫女阿鹭。

阿鹭歪着头想了一会，道：“这奴婢可就不清楚了.....不过奴婢听说呀，出了事情以后，淮西林家的长公子自荐要去北单上任，在朝廷里掀起好大的风波呢。”

苏拟挑了挑眉。北单苦穷之地，朝廷里的人对这种地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林氏位列高门八姓的上尊，这林家长公子也肯定是享惯了富贵的，却能有自荐上任这样的勇气和气魄，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佩服。

待陆家两兄弟离开后，苏拟也向吴唤告了退。

临走时，王德辅当真取了一盒药材交与苏拟。苏拟笑着接过，向王德辅道了谢，掀裙上了轿辇。

回到环玉阁，已经日落西山了。今年倒也奇怪，虽已入了六月，太阳一落下却还是凉飕飕的。往年一进五月中旬，宫里便用起了冰盆，如今别说冰盆了，夜深露重时还得加上一层棉被，才不致于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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