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试用期

慕晓语怯住了，沉默几秒回答“你是说恨吗？没有吧，怨是有的，有几次都想问‘我是不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但又担心你告诉我‘是’，所以没敢问。”

“那现在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

“这个问题好久之前我就有了答案。”

“可以，另外我想知道，如果我在学校跟人打架什么的，可以不让妈妈过来处理吗？

“为什么？”

“妈妈脾气太好，搞得我每次都想连那些家长一起打。”

“好吧，就不把你妈妈的电话填在监护人信息上面了，我不怕惹事，在学校你也不必委屈求全。”

车子在距离学校还有一公里多的地方慢了下来，看到路边排起长龙的车子，慕克玄对女儿说“你先下去，我找个地方停车，在学校门口等我。”

慕晓语下了车，跟父亲挥手后小跑去了学校。

今天的天气很热，这一公里的路程她已经冒出许多汗珠，太阳还在火辣辣的，看了身后的冷饮店，时间才一点不到，下午要两点才开始报名，父亲去停车也还需要一些时间才可以回来！

进去要了一杯冰沙，找一个靠路边的位置坐下来，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中或许有一个就是同学、朋友；这么想来，还真是有些高兴呢！

一个穿裙子的女孩在对面坐下，手里拿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冰沙，她是慕晓语初中三年的同桌，叫李明琦，像是责怪又像是关心的语气问“为什么从从昨天开始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因为我把你拉黑了。”

“为什么？”

“因为你很烦。”

李明琦直直的看着慕晓语，大大的放一勺冰沙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你吃这么大一勺，会头疼！”

“不吃这么多，眼泪流出来找不到借口，你告诉我的。”

“我爸要我去‘市一中’，所以我跟我爸吵架了，不想骂你，你偏偏要自己找上来。”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去‘市一中’，还做同桌，你睡觉我给你放风。

“不用了。”

“我们说好高中要读一个学校的。”

“现在不就在这个学校！”

“可是没有家长陪同……。”

“我爸去停车，很快就会过来的。”

愣了一秒钟反应过来，兴奋过度把冰沙从桌子上推下去，手忙脚乱的去接，又弄得自己一身都是，去卫生间弄干净出来，重新要了一杯冰沙坐到慕晓语的对面说“我给我爸打过电话了，待会我们一起去报名，然后一起去买生活用品，好吗？”

“老爸同意我在外面租房子住，报名之后时间充裕的话应该要去附近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方。”

“你是怎么说服你爸的。”

“来的路上跟我爸谈心，他觉得我能够保护好自己，也分得清轻重，就同意了。”

“哦哦，这样啊，我可以来和你一起住吗？”

“你爸不会同意的。”

“你有办法让我爸同意我不住宿吗？”

“没有，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跟你爸提，如果让他觉得你选择这所学校是为了玩，那你就可能被转去别的学校。”

李明琦斜趴在桌子上，手里的勺不停的戳杯子里的冰沙，叹气说“为什么我爸爸不能像你爸爸一样放手，让我自己学着飞。”

“因为你爸爸知道‘你已经过了学飞的年纪，如果现在放手，你会狠狠的从天上掉下来，摔断几根骨头，然后再也不敢尝试飞翔’。”

“可是终归有一天我还是要学会飞翔的，既然这一天一定会到来，为什么不是现在。”

“不是所有长羽毛的都是鸟，也不是所有的鸟都会飞。”

“而我，恰好是不需要学飞的哪一种，是吗？”

李明琦的父亲过来坐在她身边，这个叫做李忠青的男人，是慕克玄的幼时玩伴，跟慕晓语也算是很熟识了，在这么多的同学家长中，大部分人都叫自己的孩子离慕晓语远一点，只有他，从不觉得慕晓语是一个坏女孩，而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两个人的话题到此结束，慕晓语展开天使一般的笑容，礼貌的叫了句“叔叔好”。

“晓语，琦琦说是你爸爸带你来报名，他人呢？叫他晚上一起吃饭。”

“停车去了，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你们两还要吃什么，我去拿。”

慕晓语用勺搅动已经融化的冰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李忠青小声的询问女儿“她今天怎么了？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李明琦看着慕晓语，这个她最好的朋友，才短短两天时间没有见面，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安静，丢在人群中都不会被认出来，这样子的她，还是那个翻江倒海的女霸王吗？

李明琦很想问，可是她知道‘慕晓语不愿意说的事情，谁都不可能问出来！’对父亲摇头说“不知道，找到她的时候就这样了。”

“是不是失恋了？”

“初中两千多个男生，见到慕晓语不高兴的时候都只敢绕路走，谁敢跟她告白，除非觉得自己的肋骨太硬了！还有，她才十四岁。”

“你只比她大一岁，不是也找了男朋友？”

李明琦惊恐的看着父亲，怎么也想不通哪里做错了，会引来这样的误会，李忠青看着李明琦的表情，摊开手表示理解说“没关系，青春期喜欢上一个人是很正常的，当然，我不希望你做出越轨的事情。”

真是欲哭无泪，委屈中带着愤怒质问“说话可得有证据，你这样会毁了我一世清誉的，敬爱的父亲大人。”

“早上你在学校转悠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还没有报名，不是等一个和你一起报名的人吗？”

“是的，你对面这个！”

“所以我一个早上陪你等，以为可以见到的一个神秘人物，就是慕晓语？”

对着两人拉起左嘴角，这是一个不爽的姿势，捧起半杯融化的冰沙喝下，恢复一向的痞子性格对李忠青说“李叔叔，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你的第一任女婿。”

李明琦跑到慕晓语旁边坐下，双手环住慕晓语的脖子娇滴滴的说“对的，今生非她不嫁。”

“可我还是希望我女儿将来给我带回来的是一个帅气的男生，而不是一个穿裙子的姑娘”，慕克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明琦指着对面的位置说“叔叔跟我爸爸一起坐。”

慕克玄打开手上的冰水喝下半瓶，依靠在桌子上喘息说“不坐了，走吧。”

报名的第一件事就是家长会，就是让这些家长去听学校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方法，不能接受的家长可以把录取通知书退回，拿着另外一份证明去别的学校报名。

学生本人并不能参与到这个过程，慕晓语和李明琦在找个阴凉的位置，却感觉更加炎热，拉起李明琦离开人群，在保安室门口看了一眼，轻轻敲门之后走进去说“哥哥，借你们的地方坐一会。”

几个保安相互看了一样，脸上透露一种不可思议，队长问“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综合大楼下面等家长吗？”

“综合大楼跟保卫室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百步，那地方已经被挤满人，这里人少，还有空调，我为什么要在那里等？”

“因为你是学生，你的父亲为了你正在听一堂本无必要的课，受点苦等待，合情合理。”

“如果我的父亲知道我可以有纳凉休息的地方，却硬要傻乎乎的在那里晒太阳，估计会很郁闷。”

几个保安陆续放下玩的起劲的游戏，眼睛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来回扫动，相对于对她的好奇而言，更想知道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培养出一个如此调皮可爱，与众不同的孩子。

李明琦并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有些拘束的坐在慕晓语的旁边，小声的对慕晓语说“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在这里会不会不好。”

慕晓语拿出手机，打开无聊的八卦新闻，头也不抬的回答“不去，又没有受虐倾向，不会做自讨苦吃的事情。”

一个年轻的保安接两杯水递给李明琦和慕晓语，看了两人又看综合大楼底下的一群人，不解的问“在下楚明兴，有一件事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只有你两敢来保卫室休息？”

“准确来说是我一个，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她更愿在外面晒太阳。”

“你就一点都不怕我们？”

“作为一个刚刚退役的职场新手，你说这话对得起你这几年的军旅生涯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刚刚退役的。”

“军靴、寸头、身姿挺拔、不玩手机、给学生倒水、说话比一般人高几个分呗，每一样都说明你刚刚从一个严谨的地方出来。”

楚明兴拿过一个凳子坐在慕晓语半米之外，挺直腰板展露出强健的肌肉，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认真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慕晓语看到对方的样子，愣了几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收起手机，上下打量这个叫做楚明兴的男人，嘴角拉起一丝邪魅的笑容，有些戏谑的语气说“你老家是农村的，未满十八岁就去当兵，因为成绩优异，背景干净，被选进一个特殊的部队，感情上不是很顺利。”

楚明兴的脸色有些慌张，双眼鼓得圆圆的看着慕晓语，刚刚洋溢在脸上的自豪不知丢在了何处，习惯的把手伸向腰间，又收回来不停的揉搓裤腿！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总之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慕晓语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端起茶几上那杯温度正好的水一饮而尽，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深沉而复杂的看着楚明兴，跟对方竖起大拇指说“上过战场，负伤退役委屈到了这个地方，英雄从不提过往，小女子佩服之至。”

楚明兴后悔了，他不该招惹这个女孩，也很担心对方不只是一个学生这么简单，双眼露出狼一样的凶恶，只要找出一点的证据，他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咬断女孩的脖子。

慕晓语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有一分钟多的时间，屋里的另外几个人在一旁讨论，有人认为会打起来，有人则说会吻上去；甚至开始打赌，时间往后延长，赌注也在飙高。

李明琦得到慕晓语的指示，把杯子里的水喝光，拿出手机和银行卡放在茶几上，有些颤抖的声音对另外的几个人说“我做庄，敢不敢下注。”

大概是一天的工作太过无聊，五个人纷纷从包里掏出自己所有的现金压上，有的押‘打起来，’有的押‘吻上去，’有的两边都放一点！看到楚明兴身上已经冒出汗珠，心里防线就要崩溃，慕晓语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转过身拿起两个杯子，边往外掏钱边说“两种情况都没有，庄家全胜。”

五个下注的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愿赌服输又不好去拿回自己的钱，年轻的保安还没有理解事情的变化，保持那个姿势在原地思考，他左边的人推了他一下说“怎么，被美女下蛊了？”

保安队长双手抱头仰倒在沙发上，拉长声音吆喝“哎呀，六个大男人，被两个小姑娘愚弄半天，一个半死不活，另外五个心甘情愿的掏空了口袋，这事传出去，找个粪坑淹死算了。”

慕晓语数了手里的钱，一共一千七百块，自己拿一千，给李明琦两百，年轻的保安五百。

这个女孩的能力让他恐惧，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他不敢伸手去接，慕晓语把钱放在茶几一角说“这个钱是我们共同努力才是骗来的，一人一份很公平。”

楚明兴没有去管这次‘分赃’是不是公平，他现在唯一在意的是面前的这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紧张到有些结巴的语气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事情的？

“如果房东没有问题的话，你所担心的问题都不会出现。”

“那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了，作为回报你需要答应我‘洁身自好’。”

“嗯，你说吧。”

“不想住宿舍，家又远了一点，所以我希望可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

“一个人在外面，你能保护好自己吗？”

“你这是记恨我啊，没关系，如果心里的坎过不去，以后等我老了，行动不便的时候你就把我扔到街上，反正你是我女儿，我不会记恨你，死了还会保护你。”

慕晓语惊讶的看着父亲，心里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总是不怎么好受，转而又拍着父亲的肩膀大笑说“慕克玄同志，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我会记恨你，而是你心理上存在问题呢？”

慕克玄疑惑的看着女儿，怎么也猜不透这个孩子的想法，只感觉对她的了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心里忍不住问自己“女儿多大了来着，我上一次跟她谈心是多少年前；”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找到的只是那些逼迫女儿去成长的画面，假装无事的问“怎么说？”

“现在呢，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回答吗。”

“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向你提一个条件，你考虑之后如果觉得不行请不要告诉妈妈。”

见父亲沉默，慕晓语不轻不重的敲响三下车窗说“老爸，干嘛呢，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不用自责吧。”

慕克玄知道女儿在为自己缓解尴尬，但在女儿面前，他不需要那许多面子，直接了当的问“晓语，你有没有恨过我？”

“我说你不称职的意思是‘现在的你像是一个风中的铃儿，摇摆不定！试问‘一个摇摆不定的父亲，怎么能够培养一个果敢坚决的孩子’。”

“这话从何说起？”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怎么感觉跟你上辈子是仇人。”

“上辈子咱两啥关系我不知道，但是这辈子你是我爹，一个很不称职的父亲。”

“小时候你看到我被人欺负不敢还手，就把我扔在人潮中去经历狂风暴雨，年纪大一点我变得坚韧起来，甚至有些极端，你又担心我误入邪途，所以希望我去一个相对严厉的学校，在封闭的环境中结交良师益友，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女儿的一席话彻底震惊了慕克玄，他不敢肯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身边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少年老成，挺拔坚韧，就像一颗年轻的白杨深深扎根在土里，拼命成长，去抗住所有的风雨变化。

慕克玄在心里嘲笑自己“把狼崽子扔在草原上，却要给它带一个项圈，被束缚了自由，狼还是狼吗？”

慕晓语转过头狠狠的给父亲一个白眼，鄙夷的语气说“作为一个父亲，你当着我的面这样说我师父，是家教的失败，作为一个故交，你这样说自己的朋友，是人格有问题。”

“你这样当面指责自己的父亲，不孝且不义。”

“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也是依葫芦画瓢，跟着你学习怎么不好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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