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茱萸少一人

梁墨没有随我一同回天宫，我回去时天宫上的喜事还在继续。我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感受着院外的歌舞升平，心又开始黯然起来。

魔族的太子魔黎不请自来，虽然不止一次见他，但我心里仍是有些恐慌，总觉得这人靠近时散发着某种危险。

我假装镇静既没欢迎也没逐客，看着他慢慢走进院子。

我一时不明白魔黎念这诗的意思，但却没来由的伤心难过。我开始有点唾弃自己这几日太过矫情。

“自古多情空悲切，世人都盼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得不到的即使喜欢也是强求不得的，不如成全了已经在一起的。”

魔黎这句话我倒是听懂了几分，心也跟着缩紧几分，他仿佛一眼看透了我的心事。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觉得眼前的人的可怕。魔黎在告诫我远离续九和魔羽，成全他们的生生世世。我想魔黎有些多此一举，即使他今天不说这番话，我也会离续九和魔羽远远的。

我注意到魔黎离我越来越近，他周身散发出的危险也离我越来越近。魔黎整张脸凑上来，用手禁锢着我的脸，我看见他的瞳孔微缩，眼里是我的惊慌失措。

“我没有恶意，只想着跟你聊几句，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说完，魔黎松了手甩了甩袖子，将身体从我身边离开了半步之远。我僵直的站在原地，眼里也透出自己的凶狠。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魔黎玩味的笑着。

我依旧恶狠狠的瞪他，想要告诉他在天宫之上，他刚才的举措已经冒犯到我了。

看见我的样子，魔黎依然没停了他的笑，他继续朝我说道，“你就像是一只被挑衅的乍起毛的猫。”

这话充满了羞辱，我大着胆子用言语指责魔黎的无礼，“堂堂魔族太子不过如此，华贵的外衣不过就是你恶毒的遮羞布。”

“我说过我并无恶意，你竟用恶毒来形容我，我怎么听着如此的心寒呢。”魔黎开着玩笑，可这玩笑依旧没有缓解我们之间现在的气氛。

外面几个仙家从门口经过，望见了院子里魔黎，方才他们在宴会上并没有见到魔黎，出于尊重便向魔黎问候行礼，魔黎见状也跟着几位仙家寒暄。临了什么话也没说就跟着几位仙家一起离开了我的院子。

见着魔黎离开，我瘫坐在石阶上。方才像是打了一场无关胜负的仗，我累到了极点。

尧苍从布袋子里钻出来跟我说，刚才他被结界困住在布袋子里出不来。尧苍见我面色惨白，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简短的跟他说魔黎来过。

“魔黎这个人难以捉摸，你最好少接触他，我想刚才限制我的结界就是他设的。”

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告诫。突然间我感觉心脏疼痛起来，我说我饿了，尧苍便出去帮我弄吃的去了。支走尧苍，我慢慢的走回房间，豆大的汗滴从脸上掉落到地上，我给自己斟了几杯水。这几杯水喝到肚子里，我的心脏也慢慢的不疼了。我还挺纳闷，从没听说水也是止疼的良药。

尧苍拿回些吃的来，我也没了刚才的疼痛感，索性叫上尧苍跟我一起大快朵颐。

我看着尧苍，重复着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尧苍，我要是不在这天上，你就回佛祖那里继续修行。”

尧苍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出现了一丝忧虑，却什么也没说。

之前续九已经查出事兽人假扮天族的人杀害了尧苍全族，如今我要离开天界，他便也可以了无牵挂的一心修佛。他说他欠我的，我本就不图他还。他说他对不起方青卓，那么有机会我帮他弥补。他陪了我那么多日子，我真心望着他好，望着他陪在佛祖身边不染世事。

吃了饭，尧苍便匆匆离开。我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

隔天我去大殿，请求天帝能够允许我下界做个四处游历的小仙，我从没想过天帝竟如此好说话，一口就答应了我请求。

我一直忐忑见到续九和魔羽，可还是在路过天池的时候与续九和魔羽两人不期而遇，我以该有的礼数向两个人行礼，续九还如往日一般话很少，朝我点了下头。魔羽倒是朝我笑了笑唤了我一声，“朱珠仙子好”便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和续九之间似乎就只有这种离别方式才算恰当，没有诀别，没有再见。

看着他淡漠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他不爱我，结局终究是各散东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才想起问自己我和他之间究竟是谁比谁更残酷。

回到自己屋子里，我没见到尧苍的身影，想来他也是不忍离别，我索性便直接下了凡间。

我记得梁墨同我说过杭州风景如画，特色菜虾爆鳝、定胜糕和小笼包也是十分好吃。没想到我到人间一落脚就到了杭州，进了间看起来不错的酒楼找了个位置偏僻的角落落座，伙计热情洋溢的过来招待。看见我只点了一屉小笼包，脸上漏出了些鄙夷。我权当没看见，自顾自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街上一道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那身影形单影只，即使用手死死拽着残破的衣襟，也遮不住她的遍体鳞伤，凌乱的发丝荡在额前，挡不住她脸上的绝望。路旁的人也向那女子投去了些怜悯的目光。

那女子着实让人心疼，我知道她命不久矣，而我却对她的死亡无能为力。

伙计端上小笼包，带着热气腾腾。我转回了自己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小笼，直到那一股股白色的热气消散不见。街上有人大喊着，“有人投河了，有人投河了。”

我从河里抱出了那女子冰冷的身体，周围的人也凑了上来，惋惜着生命的消逝。我用手慢慢阖上了女子的双眼，却也在接触她的那一刻看到了她生前的不甘与屈辱。

我在魔黎面前不好发脾气，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魔黎见我不发声，开始自顾自的说道，“春去秋来，往事知何处。燕子归飞兰泣露，光景千留不住。”

“所为何事？”魔黎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思考。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拿我逗趣一番。“我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恰巧路过而已，闲来无聊想跟你聊聊。”魔黎凑近我说道。

“不知魔黎太子想跟我聊什么？”

“聊什么？我也不知道。”魔黎说这话时的玩世不恭像极了人世间富家公子哥。

我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梁墨看见我这个样子便唉声叹气起来，像是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梁墨，你说你拿得起放得下，可我知道有些事情一直是你内心深处不愿意去提及的，你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有自己的苦楚。”我看着梁墨似笑非笑的脸，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从脸颊划过，我发现这段时间自己真的很爱哭，毫无顾忌的用自己的衣袖擦着脸上的泪。

梁墨一直很容易读懂我的内心，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向来也很懂他。他很爱面子，我也从不揭穿。

“人潮散去，独倚梧桐，暗自话凄凉。今天是令妹的婚事，仙子这般黯然神伤，看来是有什么伤心事？”魔黎的性子本就清冷，说出的话也像是带着几分寒意。

“今天是大喜之日，想必是魔黎太子看错了，我未曾有伤心事，只是有些劳累罢了。”我整理着自己的情绪，试图掩埋方才的神色，朝魔黎笑了笑。“不知魔黎太子到我这小小仙子的住处是所为何事？”

“喜欢续九。”梁墨的话音未落，我低头弱弱地说道，声音近乎低的令人听不清楚。

我这话梁墨听得清清楚楚，他选择在我身旁沉默，默默的陪着我静静地看着天边渐渐变黑，渐渐月朗星稀，再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哈哈……，人说酒逢千杯，知己难觅。看来并非如此，我怎么就这么幸运，轻而易举的就遇见了你这么一个知己。”

梁墨用这些玩笑话来掩饰自己的心伤，我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旷野中的回声明朗，只有我和梁墨知道这里面夹杂的不是欢声而是无奈。

“梁墨，你说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呢？以前我以为我懂，可是现在我却突然不明白了。”我想起续九在灵鸾山痴情的望着我的眼神，用手划过我的脸颊时的温柔。我从没料想过他会那样，莫名其妙的感觉心慌。

“我啊，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或许这情和爱本就没有标准的定义。”梁墨偏过头看着我说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望着天边的斜阳梁墨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余晖未尽，人心已默，再好的美景在自己面前也堪堪变得索然无味。 “此时要是有酒会更好。”我一边笑着一边同梁墨讲。

“你这人，活了几百年了，除了爱喝酒还会干嘛？”梁墨像是在嘲笑我一般。

偶尔我会觉得天上的日子过得很快，只是偶尔。续九成亲的日子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天宫里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礼乐早早地奏响，高高挂起的鞭炮也等着续九把魔羽从魔域接入天宫时被点燃。魔族有很少的人能入得了天宫，魔羽坐的轿子也是天兵天将负责抬着。到了南天门，续九将魔羽接出轿子，两人携着手慢慢走过通往大殿的路。我站在人群中看着续九慢慢从眼前经过，梁墨在我身后，拽着我往人群外走去。

我知道梁墨的用意，乖乖的跟着他走出人群。身后的鞭炮声依旧轰隆轰隆，声势浩浩荡荡。梁墨带我到凡间，陪我坐在一片旷野之中。

“你呀，怎么就学不会拿得起放得下呢？你看看我，拿得起放得下，活的多逍遥快活。”梁墨见我沉默便开始教训起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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