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茱萸少一人

娄御史神色匆匆的离开琉璃的房间，老鸨挡了他的道儿，他便一把把老鸨甩了很远，老鸨险些摔下楼梯，要人扶着才能从地上起来。老鸨朝娄御史离开的背影小声骂道，“姑奶奶是撞了你的邪喽。”老鸨的白眼快要翻上了天。她也知道干这行的，这种事情多的是，骂过了也就不去想了。这世道都是拿银子说话的，有银子才能活命，没银子命也就不算个啥。

暮色初上，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琉璃早就醒了，却一直躲在床脚悄无声息的哭着，在她心里娄御史就是能够让她离开青楼的金主，她枕下的小木匣里塞满了银票，可这银票远远不够她赎身之用，今日看见娄御史匆匆离去怕是不会再来了，她担心自己的愿望终会落了空。她哭泣只是为了宣泄一下自己心里的悲苦。

楼下一直是莺歌燕舞，杂乱喧嚣。我轻拢慢捻想要抚平琉璃的心伤。是啊，在通透的女子，也抵不过命运的不堪。琉璃朱唇轻启，哭久了嗓子也跟着发干，声音有些沙哑的跟我说道，“珠儿，我想我这辈子都出不了这青楼了。”

正因如此，我有了预知世人未来的能力，看破却也不能说破。

琉璃渐渐平息了自己心里的情绪，恢复了些神采。老鸨在楼下唤着琉璃的名字，让她下去接客。琉璃往自己脸上施了些胭脂便下了楼，混在了楼下的嘈杂里。

我琴技高超，老鸨也懂得利用，一般是些达官贵人花得起大价钱的才会让我出去为他们弹唱助兴。闲暇时我也乐得清净。

青楼里的姑娘都说顾生一表人才，明明富甲一方，来这青楼却从不招妓，只是花着大价钱闲坐片刻，听听曲儿喝喝茶。

这么些天，我想找的人终于来了青楼。顾生看着老鸨已经徐娘半老，仍旧摇曳生姿的走到他身边，说着些“贵客，贵客呀，顾大官人怎么许久不到我这处坐坐了。”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给顾生安排到了一处雅间，这雅间远离了喧嚣，隔窗便是些水榭楼台掩映在稀稀疏疏的竹子中。困在笼中的鸟儿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啁啾，倒给窗外的景儿填了几分幽旷。

我抱着琴悠悠地跟在伙计身后，伙计带我从另一个门进入顾生所在的雅间，我俩人之间隔着一层薄纱，我跪坐在垫子上，看着顾生一人站在窗边手里端着鱼食一粒一粒的向窗外抛去。

窗外的池子里养了几条锦鲤，纷纷从水中露出了头，等着窗内的人继续投食。

“不知公子想听些什么曲儿？”我在薄纱后轻声的询问。

“你随便唱吧。”说完，顾生将手里的鱼食全部倒在了水池里，池子里的锦鲤为了果腹也跟着在池子里不断翻腾着水花。

顾生生得一张俊俏的脸，是世间多数女子所向往的模样。看着他我想起了续九，面上淡淡的，似有心事却又让一般人捉摸不透。我发现我读不出他的未来，却也没放在心上。于他，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世间多少痴情人都想要弄明白的答案。

我手抚上琴弦，在顾生慢慢落座时开始弹唱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喑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一曲弹罢，我不经意间抬头，便看见顾生怔怔的看着薄纱后的我。我面上附着白纱，他是看不清我的模样的。可他依旧像是不放弃一般看着我。

顾生见我看着他，便收回了方才审视的眼光。端着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你继续。”

上一曲断肠伤心，这一曲我轻佻这琴弦，琴音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我没在唱着歌，看着顾生细细品着手里的茶同他说道，“青楼里繁华清酒，美人如玉，别人都是软娇在怀，公子却是对坐举茶堪堪听小女子弹琴唱曲，恐失了公子的雅兴，不如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如何。”

顾生慢条斯理的喝着手里的茶，看起来十分的洒脱，回了我两字“好啊。”

而我在听到了他的答复后，开始一边弹着琴，一边讲着我想给他听得故事。

临走时，阎王用手指敲了敲我的额头，我正纳闷时，阎王便说道，“我知道你还有些事想要替那个叫秋霜的姑娘完成，索性我就送你的见面礼，让你能看见世人的未来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好与之相赠，便同阎王说，“日后我定会回谢阎王的好意。”

我第一次见到阎王，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倒是年轻俊朗，脸上常挂着笑，让人感觉亲切舒爽。

把秋霜的孤魂交给阎王，只想让阎王能给秋霜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秋霜因着不甘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在错过第二次，否则真的会魂飞魄散。

阎王给了我个面子，应承了下来。

从我进了这家青楼便跟老鸨说好我只做个歌女，只卖艺不卖身。来往的男人多在意自己怀里的女人，至于我带着面纱在帘幕后弹着什么曲儿却不甚在意。老鸨是个人精，背地里使了好些手段。我是个神仙，怎会叫个凡人算计。时间久了，老鸨便也没了对我逼良为娼的想法。

我有很多种找到顾生的方法，但我偏偏选择了栖居在青楼。我知道那个叫顾生的人时常会到这青楼里听曲儿，我在这青楼等待着他能听我娓娓述说着他与秋霜的故事。

平日里琉璃姑娘对我很好，我是个歌女在这青楼自是没什么人愿意理睬。琉璃姑娘是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人，她很善良，但也有她自己的算计。琉璃姑娘是个把一切看得很通透的人，她说“我看着你无欲无求便喜欢上你，在这青楼里像你这样的人不多，这姐妹间看似亲昵，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算计你。”

琉璃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我拨弄着琴弦，隔着面纱同她说道，“琉璃姑娘何必妄自神伤，未来的事你怎会知晓？这人最重要的是今天快乐不是吗？”我始终忍着没有告诉琉璃她未来的事。

来青楼之前，我把秋霜的孤魂送到了冥界。听梁墨说过冥界的阎王有十个，每个都有不同的面孔，平时无事时便聚在一起化作一人，至于以什么面目示人那都是随心所欲。要是有事，便一一分开到各殿执事。所以人间常管冥界的阎王叫做十殿阎王。

琉璃把娄御史带到自己的房间，命我给他们弹个小曲儿助助兴。我坐在帘幕之后，看着帘外的一举一动，转手拨出几个音符，曲调悠扬入耳，却让听者昏昏欲睡。琴声戛然而止，床上的人也已经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娄御史扶着额头醒来，惊慌失措的穿着衣服，看着他脸上的惊恐我心里多少有些快意。他做了梦，梦是血淋淋的，是满门抄斩，更是真实的。这是他后半生的境遇，只不过我想让他提前知道罢了。

琉璃姑娘的话我多少也是明白，既然她喜欢我，我也就同她做起来朋友。日子长了，琉璃姑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我也乐意静静的做一个听客。

外面来了个达官贵人，点着琉璃的名字，让她作陪。琉璃姑娘从自己的房中出来，见是娄御史便风姿绰约的朝娄御史那边走去，千娇百媚的唤着“娄御史，今儿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那股子风骚劲儿已经听不出来其中的刻意。

………………

青楼里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话音男人一听浑身都是酥麻。在这里我见得最多的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虚情假意，听得最多的也是男人们的花言巧语和女人们的奉承阿谀。有钱的官家商人叫的起倾国倾城的名妓以示位高权重、腰缠万贯。没多少钱的掏光了口袋也要到这里寻欢作乐。青楼是个纸醉金迷，能看尽人世间丑陋的地方，良人成个娼妓轻而易举，反过来却是难上加难。青楼有好人也有坏人，有痴情的也有寡义的，有被逼无奈的也有自甘堕落的。

“小美人，快过来。”娄御史眼里满是琉璃的搔首弄姿，魂儿都快被勾出来了。

“这几日您不来，琉璃都快想死你了，连日来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琉璃边说着边瘫软在娄御史的怀里。

娄御史见状在琉璃嘴上啄了一口，琉璃隐着心里的厌恶，面上仍是言笑晏晏。娄御史被琉璃迷得五迷三道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塞进了琉璃的胸口，琉璃更是喜上眉梢。

邂逅一个人，只需眼波流转。等待一个人，却是无数个寒暑春秋。灵魂消散的女子，留在人世间的只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花飘零了，流水却依旧。女子的往事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闪现，她的不甘也引起了我的愤恨。

月老同我讲过人间的姻缘大多是不圆满的，而我也知道这红线上的结与其说是月老打的，倒不如说是这世人自己造的。这姻缘中的波折终究是一个因果，这人便是因果的伊始。

我开始寻找一个叫顾生的男子，找到他我才能得到女子想要的答案，找到他我才能替女子宣泄不甘与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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