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传说

与此同时，高原上响起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号声，铁心全身寒毛倒竖，回身望着缓坡下，看到上官夫人正跪在雨燎原的身边，周围的鹰守都乱作一团，刚刚出来医官也是手忙脚乱。他咬了咬牙，扭头便朝着坡下奔袭而去，经过上官夫人和雨燎原时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看，只是下意识的弯腰把雨燎原的长剑捡起，决绝的像是冲上战场随时准备牺牲的战士。

“你去哪！”上官夫人反应过来之时，铁心已经提着剑冲出去一百多步了。

“你们！跟上他！别让他乱来！”上官夫人指着铁心离去的方向，她身旁的雨燎原双目紧闭，嘴唇已经失了血色。

黑羊皮箭囊里只剩下一支箭了，铁心甩动右臂努力跑动着，左手慢慢抽出那支流窜着黯淡银光的长箭，与刚刚用过的那十九支硬木箭完全不同，这支箭的箭簇由古银打造，本身古银这种金属的强度不高，但硬度很好，穿透力也很强。作为雨家的亲卫军，鹰守部队的每人都配备了二十支箭的箭囊，二十支箭中仅有一根古银长箭。跟大多数精致的箭矢一样，古银箭的箭簇也淬过毒，这支古银箭能明显感觉到与硬木箭在重量上的不同，但又不是太过沉重，只因为硬木箭对他来说太轻了，而古银箭得重量恰到好处。

最后一箭，铁心双脚没有慢下来，凭借自己身体强壮得优势，在他越过森林中的灌木和树根是仍是轻而易举。他挽动弓弦，双目如炬，在他的视线中只有那个黑色的、并不清晰的影子，尽管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那是不是一个人。但箭已在弦上，他已经不会去想后果了。

挺腰、颔首、持弓臂伸直、拉弦臂放松，心手合一！刺客的身形与箭簇和眼睛锁成了三位一体。呼吸间，弓弦猛然震动，古银箭化作一道银光闪出，直冲黑影的方向而去。铁心在箭离弦的那一刻便把硬木弓丢掉，迅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而那一瞬间他小腿突然抽筋，整个人都脱力，被地面上虬结的树根绊倒在地。

“啊呀！”他在倒地那刻大叫了一声，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眼睛始终盯着古银箭射出去的方向，那是一株参天巨松树上，终于他听到了那声肉体被刺穿的声音，他能想象到箭簇穿胸而过带出来的鲜血。

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就觉得自己小腿被人踩了一下，然后是后背，这两踩让他整个身体都陷进了地面中。一个身穿黑红两色衣服的人以铁心的身体为踏板，身体高高跃起后飞速向巨松冲了过去。

“可恶！”铁心咬着牙再次爬起来，用力揉了揉抽筋的小腿，捡起丢掉的长剑马上跟了上去。

来到巨松下，铁心三步并作两步便攀着树皮爬了上去。爬了一半就看到那人站在一根粗枝上，腰杆笔挺、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树干上的半根古银长箭，箭头钉着一大块黑色的衣服碎片，树干上下都染有血迹。

“又射偏了？”铁心愣了一下，看了看面前那人，又看了看树干上的残箭。

身穿黑红两色袖袍的是个男人，一头简单的灰色短发，身形高且瘦，那人见铁心追了上来便转身看向他，整张脸像被冻住了般凝固。铁心不自觉的捻着指甲缝里的泥，看着这张生着高颧骨瘦下巴的脸，潜意识里觉得像极了雨燎原，但年轻的多。他猜那应该是雨燎原的次子雨化仲。

“不，你射中了，很漂亮的一箭，刺穿了他的左胸，把他钉在了这里。”男人语气冰冷，又回身抚摸那根断掉的古银箭，还有挂在上面的残破碎衣。

铁心身子一软，之前力气用尽后的疲乏全部涌了上来，“还是被他逃掉了。”

“他被别人救走了。”男人用力拔出树干上的箭头，又用手指捻着上面留下的血迹，又看了看脚边的一个血脚印。私生子也看向那血脚印，又望了望南边更加深邃的森林，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尽力了，但还是被刺客逃掉了，他不知道雨燎原和他那年轻的侍卫中了毒镖后是否还活着，但他已经竭尽所能了，那种无力感和愤怒同时涌了上来，他突然跳到了另一根树枝上，用力的举剑把树枝一斩两断，然后是树干，在他用力的挥剑下，无数的松树皮和木屑横飞。

“够了，你已经尽力了，谢谢。”男人突然开口，轻轻一跃便来到了铁心身边，无声的像是幽灵。与之前那个黑影般的刺客一样。

“前面我有十九次机会能射中他，但我没能下的去手。”铁心咬着牙，“现在让他逃掉了！我去哪里再找到他！！我当时应该瞄准他的心脏而不是大腿！”

男人迟疑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无奈的拍了拍铁心得肩膀，“先回去云开城吧，我父亲他……快不行了。”

铁心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但当亲耳听到别人说出来时，还是让他有点精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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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过去的半个时辰里，前面逃亡的家伙一共朝铁心掷出了四次蝴蝶镖，每次都被铁心用木弓格挡开来，很明显对方的力量衰退了很多，铁心用木弓挡开那些被阴流附着的蝴蝶镖时仅仅只是被划伤了手臂，而由硬木打造的弓居然也只是留下了几道划痕，这与翠屏门下的那两次偷袭时的攻击相比，就好比隔靴搔痒。铁心也朝敌人给予了攻击，每当他觉得自己离敌人接近一点时就取箭射击，连续攻击了十九次，但显然他的攻击也未能给敌人以致命伤害，或许是他打心底不愿意杀人，所以故意没有朝致命部位射击。

但他逐渐开始感觉自己撑不住了，肺部疼的像是在燃烧，脑袋和双腿也像是灌了水银般沉重，就连双眼也似乎因为充血就快要爆出来。以前他曾在书上看到，一个习惯在低海拔地区生活的人一旦去了高原并且剧烈运动可能会有高原反应，现在看来他觉得书上所言不虚。

正午刚过，森林内又生出了冥冥薄雾，树与树影的交错令铁心眼花缭乱。在这种时候进入牧野森林是不明智的，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铁心用腰带把长剑别在腰间，左手扶箭囊右手秉弓，以狮子般的速度在林间奔跑着，他维持这种速度奔跑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速度却丝毫不减。在他眼前不远处漆黑墨绿的松林丛中时隐时现着那个黑影，如同穿行与树丛中的鬼影，他们之间保持着四百到二百米的距离，刺客甩不掉铁心，铁心也没能追上刺客。

两人一前一后，在墨绿的树丛中留下两道笔直穿过的痕迹，像是一场狩猎的游戏。

只有铁心看到了刺客逃离的方向，那模糊的黑影，乘风逃脱。

“原哥！！”上官夫人连忙扯下碍手碍脚的斗篷，刚要走出盾牌墙却被拦住了。

“王妃您不能出去！请速速回府！”

“王妃，属下有义务马上带您和王爷回城。”鹰守队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冷冷说道，眼里带着寒冷的光，“如果王爷和您都出事了，整个雨家就完了。至于铁家的私生子，属下会派人去把他追回来，并且保证他的安全的，您请放心。”

上官夫人双目泛着黑晕，沉默许久后，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从没想过死亡这件事，当真正面对魄法带来的恐惧之时，那种深邃而又不寒而栗的威慑，绝不是在书中看到的那样堂而皇之。但他不该感到恐惧的，因为他是铁秋生的儿子，他身上流着铁家的血，在场的众人中只有他看到了刺客，那个刺杀雨燎原的刺客，他不该像个懦夫一样无动于衷。

于是他走到翠屏门下，在一个断气的鹰守身上取下了雕花木弓和箭囊。

“滚开！你们的家主就倒在外面！该保护谁你们不知道吗！！”上官夫人失控般的大声叫道，以一个正常女人根本达不到的声音高度，双目血红。

鹰守们这才得知雨燎原就在不远处，连忙举着盾牌跟上官夫人赶了过去。

“快！先保护王妃！！你们几个去找刺客！”

急促的脚步声带着人潮声从翠屏门内涌出，如过江之鲫，两人迅速被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鹰守团团护住，黑色的鹰纹盾牌如不倒的城墙。但就在那一刻，大风停了，刚刚还被风卷上天空的寒草和碎叶失去了支持力，如雪花般纷然坠地。刺客无声的消失了，或许根本就没出现过，没人看到刺客的影子，仿若只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风而已。

私生子还心有余悸，他慢慢起身回头望去，所见之处尽是死亡，血淋淋的，城门内还有一些鹰守在驱散闻声而来的百姓，他不知是人们的议论声太过嘈杂，还是自己因为恐惧幻生出了这些噪音。他走到城墙下，望着花岗岩墙壁上那几道刀砍斧劈般过后的痕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痕迹的末端，他终于看到了两枚嵌在墙体中金属片。

金属片通体发黑，泛着冷光，即使将花岗岩墙壁划出如此深的痕迹都毫发无损，那两股扭曲的扇形边翼像是昆虫的翅膀，中间部分是一个精密、可调整的活动扣。铁心知道那是蝴蝶镖，云岭蜂窝山的三十二门暗器之一，他还知道，普通人甩镖绝对做不到这样可怕的破坏力，任凭那人力气再大也办不到，除非借用魄法的力量，也就是人们口口相传的“神之力”。

他从没亲眼见过魄法，对于这种力量的了解仅限于人们口中的传说和记载着一切历史的书。

上官夫人刚迈出去第一步，铁心便以更快的速度将其一把推倒，两人趴到地上的同时，大风滔天汇聚而起，两股阴流无声的从他们头顶划过，后面门下的六个鹰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秒钟后全部被阴风割断喉咙，顿时，翠屏门下绽开了无数血花。

“原哥！”上官夫人大惊失色，但仍不管不顾的要起身，刚抬起来的头又被铁心再次按下。几乎在一瞬间，又是两股阴风袭来，上官夫人那还未落下的长发转眼被阴流斩成了两截，最终打到城墙之上方才罢了。

私生子匍匐在地上冷汗直流，他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又为自己反应如此迅速而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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