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作别铁家堡
“没有吧，奴才经历过四次冬长年，还从没见过这等怪事。”铁吉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脸上的肥肉也随着一股一股的晃动。
“天象异变……山河沉沦……星陨沙海……”私生子低声喃喃道，脑子里想起来的全是那本古书，那本书是他小时候偷进平西王书房找到的，上面记载了很多正史上不曾记载的历史，其中就有这段话。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也几乎忘记了那本书的具体内容了，也忘记了这句话是出自谁的口中。
就在此时，冷风骤停，空气也仿佛凝结了一般。雪花安静的飘落，万物一片寂静。
“是因为白天的事，姐姐现在来找我兴师问罪吗。”私生子细声细语，落雪沾染了他的头发。
铁莲冷眼相对，“少在这自作多情了，我没那么闲，是父亲让我来的。”
“什么事。”
“父亲准备让你动身去圣城。”
私生子和家臣铁吉对视了一眼，诧异之色溢于言表，“圣城？圣城学院？？”
“嗯，圣安托里奥斯械造术学院，”铁莲双手抱在胸前，语气极不耐烦，“父亲允许你去那里上学了，今晚就出发，你自己去。”
铁吉开始也有些木讷，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忙用力晃着铁心的肩膀：“少爷！你听到了没！王爷让你去圣城了！你不是一直都梦想着去圣城学习吗！！”
“这里面有二十个金元、一张存有两百金元的通用金柜存卡，当做你的盘缠和学费，里面还有父亲给你的一些路上用的必备用品。”铁莲从披风下拿出一个脑袋大小的绸子包袱。
“父亲……真的让我去圣城？”私生子仍旧不敢相信，他接过包袱，觉得沉重无比。
“有三件事父亲要我嘱咐你，”铁莲压根没理会铁心的激动，“第一，这件事无论是在家族中还是在家族外都不可传扬，你身为私生子本不能随意出门，但这是父亲的特别关照，所以你们主仆二人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第二，你离开铁家堡后，当改名为‘失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第三，父亲嘱咐你，等到了圣城先去见圣城执政官，他会安排你的一切事宜。”
“是是是，奴才替少爷记下了，郡主您就放心吧。”铁吉眼睛笑成了两条缝，连连点头，把包袱从铁心手里接过来。
“今晚就要走吗。”私生子淡淡的开口。
“不，是现在。”铁莲笃定的说，“今晚是风雪天，城门守卫全是我的人，这种天气最能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你离开的越悄无声息，家族的人就知道的越晚。”
“知道了。”私生子点点头，刚要转身回屋，看到身边的铁吉，马上停住脚步，“那……吉叔呢，他怎么安排。”
“让他回老家，你愿意吗？”铁莲白了一眼。
“最好……不要吧，吉叔老家都没有家人了。”
“那不就得了！”铁莲反唇相讥，“跟着我吧，我的院子里刚好缺一个烧火做饭的，以后我就不用去军营吃大锅菜了。”
“你……”铁心看着铁莲，他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会有这样的好心。
“看什么？”铁莲见主仆二人都在看着自己。
“吉叔，还不快谢郡主！”铁心呵斥了一声。
老实的铁吉愣了一下，连忙跪地磕头。铁莲依旧冷漠，她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你是私生子，但不得不承认，父亲待你真的很好，有时候我都有点羡慕你，你我母亲都走得早，现在你要离开了，父亲也有些舍不得，但是……既然能够离家去圣城学院学习，这是父亲给你天大的机会，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改变命运，就要看你自己了。”
“谨记于心。”私生子弯腰拱手，“对了，姐姐，我还有一件事相求。”
“是铁铺的老掌柜吧，我已经把他放了，如你所愿。”铁莲像是能看透铁心的心思，“快去准备准备，我在王府后门等着你，滚吧！”铁莲转身出走出了院门。
冷风再起，卷起空中纷乱的雪花，呼啸连天。铁吉慢慢站起身，随铁心一同站在雪中，如同两尊石像。
夜深了，星陨阁书房内静悄悄的，外面风雪大作，声音却丝毫透不进来，铁秋生侧躺在榻上，直勾勾望着窗格外光影交错变换，眼中却没有一丝生气，活像个死人。但他在沉睡。
“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能感觉到，我们快接近那个‘堡垒’了，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你会向世人宣布这一切吗？”女人趴在白骆驼上，气若游丝。
铁秋生牵着白骆驼，耳中重复着脚踩黄沙声和风声，太阳晒得他全身发烫，如同着火了一般，他轻抚女人已经晒伤的脸颊，“你不会死的。我们的孩子还没长大呢。”
“你将来会让他继承平西王爵位吗？”女人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还不是平西王。”
“等我们找到‘堡垒’，你就是铁家的下一代家主，你父亲是这么说的。”女人明白铁秋生的意思，但还是激动地想要从驼峰上起身，但她太过虚弱，无能为力。
“但愿如此吧。”他淡淡的说，抿了抿皲裂的嘴唇，渴的欲望一直被他的意志力强制克服着，他知道女人比他更需要水。
他伸手从驼峰上取出皮水壶，想再喂女人喝水。却忽然看到女人全身已经松懈，散乱的红色长发与双臂垂在空中，随着骆驼慢悠悠的摇曳，尾指上的黑金戒指发出黯淡的光。
沙尘蒙蔽了女人瘦削的脸庞，铁秋生的眼中透露出了绝望。
他翻了个身，沉重如铅块的眼睛慢慢合上，又睁开。他又做这个梦了，十年来他总会做这个梦，场景、人物、对话都一模一样，每一次都让他从梦中惊醒。回到现实，他双手按住额头，呼吸沉重，冷汗顺着手背流淌而下，浸湿了睡衣衣袖。
“君侯，您怎么了，没事吧。”书房门被推开，侍卫铁云秉烛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蜡烛的暖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没事。”铁秋生把手指扎进长发内用力的揉了几下，然后换掉被汗浸湿的睡衣，披上一件披肩，赤脚来到书桌前坐下，“进来吧。”
身披灰色软甲的铁云缓慢的走了进来，门被沉重的关上。
“心儿走了吗。”铁秋生点燃桌上的七盏蜡烛台，又从桌上一摞硬羊皮纸卷宗里抽出一份，平铺在面前。
“已经被郡主送出城了。”铁云面如凝铁，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说起话来也不拖泥带水。
“你似乎还有话要说。”铁秋生笑了笑，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铁云低着头，披散的黑色卷发从两侧耳后垂了下来，“不瞒君侯，铁心走之前曾来过星陨阁，说临走前想再见君侯一面，属下回绝了他。”
“唔。”铁秋生开始翻阅卷宗。
“他在门外台阶上行了三拜九叩，便离去了。”铁云像是作报告一般，台词僵硬。
“你怎么看他。”中年人头也不抬的问。
“天才，被埋没的天才。”铁云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低头答道。
“你指的哪方面。”
“骑射、剑术……还有械造术。”
“你见他用过械造术？”
“没有，自从禁械令颁布后，在西沙固谁也不敢使用械造术，君侯您不敢，西沙固的百万民众皆不敢。”铁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在撒谎。”铁秋生停止翻动卷宗。
“属下惶恐……不敢撒谎。”
“你见过他用械造术。”铁秋生笃定的说，眼神变得深邃精明，与白天那个和蔼可亲的平西王判若两人，“因为本王见过，铁莲见过，家臣铁吉也见过，除了这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会使用械造术。铁云……你知罪吗。”
突然，铁云跪倒在地，“君侯恕罪，在下的确偶然间见到失心使用过械造术，但他……”
“但他是私生子，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以你可怜他，才没有把他使用械造术的事情公之于众。”铁秋生合上卷宗，起身走到铁云身旁，双手背在身后，“而且你私下里经常教他剑术，他从小基础很好，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你欣赏他。”
“果然，事事都逃不过君侯的眼睛。”铁云笑了，带着几分无奈。
“你起来吧。”铁秋生把手按在铁云的肩膀上。
“属下不敢。”铁云身体匍匐在地。
“如果本王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就不在这里了，起来。”铁秋生把年轻人拉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私生子吧。”
铁云惊讶的抬起头，望向铁秋生刚要开口，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十米以外的书架前，正在架子上找书。他的行动总是悄无声息，让人后知后觉。
“对了，封劭寒走了没。”铁秋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狼灵之神与玳渥斯人发展史》。
“今天午后出发的，照您的吩咐，交由分府安排人送他回氤谷。”
“很好。”铁秋生拿着书回到书桌前，忽然抬头望了望窗外，有些惊讶，“外面下雪了？”
“对，君侯您一直没注意吗？”铁云走到床边，确保窗子严丝合缝。
“希望那小子能一路平安。”
“铁心此行前往圣城半岛，途中必定要经过西南郡云开城，我想镇南王会关照他的。”铁云默默地说。
“我那位大哥，可不是什么老好人。”铁秋生嘴里念叨着，用手剥下书的假书皮，真书皮才暴露出来，那竟是以狼皮制作的书皮，翻开厚实的书皮是扉页，泛着黄晕的纸张右下角是黑色潦草的笔迹，所用的文字并不是东极人所用的方格字，倒像是杂乱无章的蝌蚪文。
那是西极大陆民族所用的文字，东极人称之为“玳渥斯文”，铁秋生对这种文字一知半解，但那一行字他还是能认得出来，其翻译过来的意思为：厄运先知 哈伦·菲尔斯沃夫，于神纪四三五七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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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是，在铁家连家臣和侍臣都可以被冠以铁姓，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我来只有一件事，别的都不多说。”铁莲竖起一根指头，显然是不想多跟这两人多说废话。
“呦，郡主您怎么来了？”铁吉一见铁莲来了，连忙弯腰走上去迎接。
铁莲换了一身黑色带金线刺绣的修身常服，肩膀到胸口是一只仰天长啸的麒麟，那是铁家的家徽，也是传说中的西沙固守护神兽，也是传说中赤神的坐骑。
“姐姐。”私生子裹了裹袍子遮寒，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铁莲衣服上那只骄傲的麒麟。他一辈子都穿不上这种代表着铁家荣耀的麒麟刺绣常服，因为他是私生子，能够被冠以铁家的姓氏，已经是家族所给予的最大仁慈了。
“嗨，大不了奴才再回漠北呗，反正我也一把年纪了，回老家放放羊，等着养老，多好啊。”铁吉仍旧笑眯眯的。
“你总是这么乐观。”私生子摇了摇头，带着无奈的笑。
“没办法呀，人活一世也就几十年，乐观的活是一天，悲伤的活也是一天，一天又一天，不如乐观点。”铁吉把水桶放回炉房，又走出炉房准备拿柴火给炉子添柴，“少爷，水放好了，您洗澡吧。”
“你们主仆俩还真有闲情逸致啊，大晚上的竟赏起雪来了。”
铁莲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她向来是人未到声先到。
“原本腊月才到来的雪季，居然真的像朝廷观星阁说那样，提前来了两个月。”铁吉一首抱着柴火一手挠着头发。
“据我所知，西沙固地区的冬长年雪天应该来的更晚，吉叔，早年间有过这种事吗。？”私生子伸出手去接冰冷的雪花。
“嗯。”私生子解开右侧鬓角扎成的辫子，穿着厚睡衣，光着脚丫站了起来。
院子里光线晦暗，天上冷云密布，照理说天刚进入九月，即使今年是冬长年，西沙固地区也不该冷的这么早，但今年犹为反常，私生子刚要解开腰带，却眼见着寒风四起，竟像是又要下雪了。
“那您就再求求王爷，让他送您去圣城学院上学，那多好啊，现在所有人都看您不顺眼，那就干脆离开这里。”铁吉操着一口漠北混合漠南地区的方言，声音奇怪，令人听了想笑。
“吉叔，如果我真的去了圣城，那你怎么办，我不可能带着你一块儿去圣城的。”私生子忽然抬头问，有点忧郁。
“少爷，下雪了！要不您还是去里面洗吧？”铁吉站在院里抱着几根烧火用的木头叫道。
私生子扶着腰带，光脚走下连廊来到院子里，上半身袍子半敞露出坚实的胸膛，尽管才十六岁，但他的身形已经十分硬朗。
“真的下雪了……”他跟铁吉站在一块儿，抬头望着夜空，几片冰冷的雪花点缀着漆黑的夜空，随着寒风旋转而下，把私生子的头发吹开，如同柔软的黑色水藻。
铁吉迈着滑稽的步子，手里拎着两桶开水，一头热汗的忙碌于炉房内和连廊下，留着短头发的他头戴一条蓝色发带，嘴角有两撮小胡须，配上那双永远笑眯眯的眼睛，以及那浑圆肥硕的体态，像极了一只成了精的肥猫。
“少爷啊，以后您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出去惹是生非了，今天还好是郡主遇见了，这要是被分府的札克历大人遇到，后果可就不好了。”铁吉把两桶开水倒进廊下的木澡盆内，扑面而来的热气熏蒸，让他猛得打了两个喷嚏。
“可到处都买不到零件我也没办法，去求父亲给我买卖许可证又不给我。”私生子双手托腮，坐在廊下的木地板上愁云满面，似乎别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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