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情之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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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颜扶额,无语将手中点心塞个给他,道:“说罢,到底什么重大发现?”

想当初,自己居然会对这家伙动了心,真是人不无知枉少年啊……

他胡乱塞了半个点心,这才活了过来,一边继续塞点心,一边支吾着道:“唔唔,对,唔……”

“什么看法?”

单颜摇头:“我的看法,有些许不解之处,比之云梦渊一说,稍显薄弱。云梦渊此事,我昨日也曾想过,待你的飞鸽回来再说吧。”

有人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但若是身处其中,又怎能做到不动?

待行到赫连相别院前,天色尚早。屋前的竹林随风摇曳。柔软的草地上已满是露水。

一名青衣老者正负手站在竹林中,听见身后的动静,缓缓回头道:“你们来了。”

碧青的天色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苍白憔悴。

隔着九曲回廊,他的身影看来,既疲倦,又遥远。

单颜心中不由叹息,应道:“是,我来了。”

云藏渊在身后深深一恭,退避到远处。

单颜走上前,道:“阿叔在等我?”

赫连相淡淡道:“是。若你现在不来,我也正要李未去寻你过来。”

单颜道:“阿叔找我何事?”

赫连相沉默着,半晌不答反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单颜惊异抬头。

他又道:“故人已去,余……怀念至今。因此,前几日去你院中找若儿,见着你,老夫心中何止是震惊。”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远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对往事的眷念。半晌又道:“为此,老夫不论来历,将你留在府中。心中何尝不是希望你真的成为我府中的儿媳。也为此,出了这些事情,老夫仍固执将你留在这里。”

他叹息了一声,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如今,府中凶险再起。而我,却无力最快地找出真相。为保你的安全,老夫已为你安排好去处,你这就收拾收拾离去吧。稍后李未会去接你,老夫……就不送行了。”

单颜强忍心中激动,道:“阿叔所说,不知是哪一位故人……?”

他莞尔道:“我知你定会追问。”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珍重递与单颜。

单颜双手郑重接过,才发现入手温润,原来是一个玉脂镶嵌的小像。像中人才不过十五六岁,不施粉黛,华服曳地,却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头上松松挽着一个发髻,皓肤如玉,双眉修长入画。乍一看,确实与单颜有六七分相似。

单颜声音颤抖道:“这是……谁?”

他接过这玉脂小像,声音中带着一丝眷念,道:“当年,我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刚刚接管了赫连家的产业,正是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时候。”

当年,赫连相亦正是逸群之才,赫连家都是一副好相貌,想必当年,赫连相年纪轻轻即掌管偌大的家族,意气风发,何等的潇洒。接下来的剧情,便于一般公子小姐无异,年轻的公子外出狩猎,却不想救出了正被人刺杀的贵家小姐。小姐家丁侍卫皆近死亡,赫连相拼死救出小姐一人,也是身受重伤。于是,便悄悄将小姐带回了家中养伤。不过短短几日,小姐家中即有人秘密来接,从此,再也杳无音信。而那几日,则成了年轻公子心中一生的一场如花美梦。

“她临行前夜,暗中着我过去,将此小像交付于单颜。自此,我便再无她的音信……也许,对她来说,我不过是一次旅途中的过客,而于我,却在心中……”

他顿了顿,不再言语。

许久,单颜慢慢退出竹林,缓缓向前漫无目的行去。

云藏渊不知从哪钻出来,道:“赫连家的老家主找你何事?”

单颜摇头道:“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想让李未带我离开此处。”

他急急道:“去哪儿?”

单颜笑道:“我已然拒绝他了。此事不查明,我心中始终有个疙瘩。更何况,赫连若若是真的因我手中镯子而昏迷,我又怎能罢手不理?”

他停下脚步,半晌不说话。

单颜看向他道:“怎么了?”

“无事。”他摇头道:“方才接到了家中返回的书信,你看看。”

单颜接过卷成一团的纸条,狐疑看他一眼,里面正写着:查无云藏渊此处,但相似名称有数处,分别在……

云藏渊沮丧道:“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单颜安慰道:“无妨,此路不通,还有别的路呢!这写诗的人,故意杜撰了一个不存在的地名,想必是别有用意。又或者,此是一处极其隐秘的所在……”

他打起精神道:“方才你说,你有别的想法,是什么?”

单颜笑道:“只是一点猜想,却总感觉不通,因此未曾说出。”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呀!”

单颜倚着一树桃花,慢慢转着手中沉香镯,闻着些许香气,沉思着道:“这首诗的意境很明朗,然单颜想,既如此,撰书的人就没有必要将之以秘术印在黑字之下。因此,此诗必有隐秘。同时,这撰字的人却又不希望这个隐秘长眠于地下,因此,这些字并不是花费多少心思便能够寻到。”

云藏渊道:“许是这镯子,虽是绝世奇珍,真正可用者,却少之又少,他并不怕别人找到。”

单颜点点头,继续道:“因此, 我便尝试了多种可能,最终找到几个最有可能的字,将之组合之后,便是‘一界醉题’。后两字极易理解,想必是题者喝醉之后写上,因此称为醉题。但这前者,‘一界’,我百思不得其解。何为一界?一花一世界?亦或是‘一处地界’?因此,我反倒觉得此解法,还不如云梦渊三字可信。”

“一界醉题?”云藏渊怔怔道:“你如何找出来的?”

单颜淡淡一笑,道:“你且试将此诗再看一遍,其中自有规律,并不晦涩。”

在赫连府中时,闲着无聊时,单颜也曾让侍女为自己寻来不少话本,其中不乏解密的书。很多话本为了让读者猜不到,故意将谜题设的晦涩难通,实在是无趣。自己都读不通,何况观者?说来写这首诗的人,想必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云藏渊看了半晌,单颜闲极无聊,蹭地坐上一枝半人高的桃枝,斜倚着树干,伸手够来一枝桃花,凑到鼻尖处轻轻嗅着,一只脚斜斜挂在枝丫上,慢悠悠晃着,极是惬意。

晃了一会,一转头,正看见云藏渊呆愣愣的脸,单颜喝道:“你干嘛!”

他愣愣道:“单颜,说句实话,你有时候,真的好看……”

单颜羞恼跳将下来,把身子摆摆正,正色道:“研究出来了?”

若是前些日子,听到斯人如许说,单颜必是绯红双颊,连双手都不知该如何放,现在听见他说这话,只想跳过去,将他暴打一顿。

他咳咳两声,道:“早就研究出来了。刚才光顾着看你了,忘了喊你……咳咳。”

单颜怒道:“还说!”

他吓得抱头鼠窜。

他激动道:“果然,就知道你会赞同我!云梦渊我是没印象,不过昨夜我一想到这里,便已飞鸽传书,我云藏世家所藏甚广,一定会有结果!相信不过一时片刻,就有消息到了!”

单颜缓缓道:“其实,对于这首诗,我亦有些看法。”

单颜期待看向他,急道:“什么破绽?!”

他打开袖中的绢纸,道:“你看这诗,意境是很明确的,有一人,在一个叫做云梦渊的地方,跟好友在一起喝酒,醉了以后,便提笔,在墙上随手题了字,想必便是这首诗被人发现的地方,也就是我家老祖宗无意中看见或是知情者看见你这镯子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找到这云梦渊,便定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有些道理。这云梦渊,你可有什么印象?”

单颜径自走进偏房,顺手拿起几个点心,一边淡淡道:“走吧,边走边说。”

他这才收住激动,颠颠跟在单颜身后行去。

身后几个侍女目瞪口呆看着单颜们,窃窃道:“夫人自打云公子来了之后,感觉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单颜喝道:“吃完再说!”

他三两口将剩下点心塞完,方才激动万分道:“单颜,是这样,昨夜我回去立刻便开始研究这字条,果然不负所托,被我找到了一个绝大的破绽!”

单颜走过去,道:“怎么了?”

他纠结皱着眉头道:“肚子……疼……早晨太兴奋,忘了吃东西……”

另一人道:“正是啊!夫人以前在我心中,简直是冰山上的一支雪莲,美艳绝伦,玉洁冰清,如今怎么……居然用手抓点心……”

又一人道:“说出去你们可别外传,据说云公子是夫人的子侄呢!”

单颜再次挥汗,道:“清早被人吵起,你说呢?”

他也不管单颜的脸色如何,看看四周,勉强压抑激动道:“单颜,告诉你,我有重大发现!”

刚才那人道:“真的啊!难怪夫人如今举止越发粗…..咳咳……随意,原来是被云公子带的!”

幸得此时我们已经走远了,否则若是一向自诩为赫连府所有侍女偶像的云藏渊听见众人的言语,只怕是要吐血而亡。

走了半晌,身后突然没了动静,单颜转首看去,只见云藏渊正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第二日,鸡鸣刚过不久,天色还只微亮,已经有侍女进来禀报道:“夫人,云公子已经在外多时了……”

单颜扶额,暗叹一声,淡淡道:“知道了,我这就起身。”

单颜刚一出房门,已经有一个人影倏地跳到前来,看着单颜,犹自道:“那个……啊……姨母,你脸色怎么如此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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