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开始的经历

蒋彦很快过来了，他进门的时候，唐云兰已经炒好两个菜了。

蓝凯开了一瓶五粮液。倒满桌上的三只酒杯。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碰了碰另外两只酒杯，一饮而尽。

蒋彦和蓝昆相互看了看，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干了。

“因为对方跟我们死缠烂打，而我们却不能破釜沉舟。”蓝凯说。

“张总一开始就提出卖秦湖基地，这下证明他是正确的了。”蒋彦郁闷地说。

“张总到底是经历得多，看问题比我们客观。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二建可能就把我们拖欠工程款往拖欠农民工工资上靠，这是目前很敏感的问题，到时候罗伯伯会很被动。”蓝凯眼泪涌了上来。

蒋彦有些伤感。连喝了两杯。

“蒋总，秦湖基地转让后，我们会有一笔资金，把债务清偿后，不仅能让公司良性运转起来，还可以干点其他事，比如你的产品开发、北京公司的拓展等等，这样运转几年后，需要扩大生产了，我们可以建设一个更好的秦湖基地。蒋总，我对你的产品有信心。希望你也要对我的决定有信心。”

“道理我懂，只是感情上总是难以割舍。”蒋彥说。

蓝凯此刻不仅是难以割舍，他还有着深深的挫败感，还有一种对父亲的愧疚感。

“就是转让，只怕现在也难有个好价。”蓝昆叹道。

“锦江市就这么大，天讯的状况虽然电视里没播，估计也不是什么秘密，这种情况下，价格上肯定要吃点亏。只好认了。”蓝凯眼睛被泪水蒙住，他拼命忍着，泪水从鼻管到了嘴里，又苦又涩。

“转让给刘厂长所说的那家台湾的公司？”蒋彦问。

“张总说这是家通讯行业的公司，我们秦湖基地的建设布局很适合他们，从目前在锦江市物色地盘的外商中看，只有他想买而且能买得起。”蓝凯说。

蒋彦连喝了三杯。当倒第四杯时，蓝凯拉住他抓酒瓶的手：“蒋总，不要喝了。我希望不管公司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影响新产品的开发，天讯要走出低谷，你新产品的成败是关键。”

“我答应你。你让我喝。”蒋彦扳开蓝凯的手，倒满酒杯，喝干。

“秦湖基地没有了，有新产品也行，有新产品就有新希望。”蓝昆嘴里叨念着，自顾自地喝起来。

这天晚上三个人都喝多了。唐云兰把蒋彦送到客房，出来却看不到蓝凯，她听到蓝其川夫妇的房间里有动静，悄悄走了过去。

蓝凯正在父母房间里，他喝得虽然有点多，但头脑有一半还是清醒的。他爬在床上，看着床头上方父母的照片，嘴里喃喃地说：“爸，我要卖秦湖基地了。不是我不肖，我实在扛不过去了，我不能为了保全秦湖基地，置整个公司的生存于不顾。爸，我会努力发展我们的公司，蒋总会把新产品设计好，将来我一定给你重建一个秦湖基地。爸，对不起，对不起……”他渐渐头低下，睡着了。

唐云兰给蓝凯脱去鞋，盖上被子。

“蒋总，哥，我没有选择了。你想，8600万是我们正常经营情况下，一年的利润。如果我们现在生产不能正常运行，我们拿什么付二建的工程款，你看公司门口的架式，能让我们拖一年吗，我们如果在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死扛，好多事干不了，很有可能把公司拖垮了，蜥蜴断尾求生，这是不得已。”蓝凯独自喝了一杯。

“拖欠货款的事多了去了，***清理三角债，前清后欠，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到我们怎么就这么难？”蒋彦愤愤不平。

蒋彦很少说粗话，此时不由骂了句：“他妈的李总，真不是个东西。”

蓝凯把三只空杯倒满。

“蓝总，还是扛吧，秦湖基地刚刚建好，我心疼。”蒋彦牙疼般吸了口气。

蓝昆叹道：“不是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扇窗吗，我们的窗在哪里？”

蓝凯没有说话。他现在必须考虑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维持正常生产。几家铜材厂不发货，看来是一起商量过了。当然可以另外寻求卖家，但新的供货商是要带钱提货的，钱从哪儿来？万一铜材断了，生产就要停，外单延时，那是要赔偿的。如此一来，墙倒众人推，配件供应商再在供货时间和质量上打折扣，甚至干落井下石的事，还会波及到上游用户，一旦形成恶性循环就很难扭转。二是罗伯伯不能受到牵连。那个李总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他真告到纪委去，不管是不是事实，都会对罗伯伯产生影响，罗伯伯还有二年就要退二线了，他一生非常正统，如果最后来个纪委诫免谈话，对他来说是件很丢面子的事。三是欠款间接涉及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这是目前很敏感的问题，如果李广森硬往上扯，再动用新闻媒体炒作，局面就会更加被动。

蓝昆换了一个台，是锦江城市频道的一档访谈节目，画面上市规划局领导正戴着老花镜，看着稿子大谈市政建设。

蓝凯放下酒杯痛苦地说：“蒋总、哥，我扛不住了。”

蓝昆心有不忍：“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可是叔叔一生的心血。”

唐云兰正在自己房间看电视，听说蓝凯想喝酒吃了一惊，问蓝昆：“小凯没事吧？我看他这些天老闷着，人都瘦了一圈。”

蓝昆含糊其词地说：“公司事太多，老总不好当啊。”

蓝凯思绪飘忽了一阵，想到了五台山超度父母时主持所说的一句话：“握紧拳头，你的手里是空的；伸开手掌，你拥有世界。”

那档访谈节目播完了，接下来是一长串的广告。

蓝昆转头问蓝凯：“小凯，我们这算不算拖欠农民工工资？”

蓝凯说：“不算。不过，我们欠二建的，可能会牵扯到。”

蓝凯起身关了电视：“哥，你让唐姨做几个菜，我想喝酒。”

借酒浇愁？蓝昆迟疑了一下地转身通知唐姨去了。

蓝凯打了蒋彦的电话：“蒋总，我在家里，到我这儿来喝杯酒吧。”

蓝凯坐在客厅里发呆，脸色十分憔悴。

下班前他就目前面临的困境再次请教了张池。张池沉默一阵后介绍了李广森做人做事的风格，又对转让与不转让秦湖基地的利弊进行了分析，张池说转让秦湖基地是目前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也不想让天讯公司走到这一步，但权衡利弊，这已经是唯一的选择，除非立即能贷到款。谈话中提及广州HTC公司，很含蓄地告诉蓝凯HTC公司很不放心天讯目前的状况，这是今年不敢下大单的重要原因。最后劝蓝凯早下决心，不要再拖下去，再拖下去可能更加被动。

蓝昆在看锦江电视台新闻频道。新闻里正在播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政府将用三个月的时间，对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进行调查，劳动部门将通过督导、限期整改等手段，促使用工单位尽快解决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对那些拒不解决问题的用工单位，政府将实行更为严厉的措施，还农民工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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