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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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升已经上了楼梯,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他找他爸了,吃完饭就过来找咱们。”

两人来到研究所二楼。钱升指着左侧走廊对陆思远说:“这边全是办公室,是这个研究所里最重要的几位管理人员办公的地方。要在上班时间咱俩说话都得小声点。现在已经下班了,咱们大声说话也就无所谓了。我爸的办公室就在最后一间。”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不免有些得意之情。

陆思远边走边看门上的标识牌,两人来到最后一间办公室的门口,标识牌上写着所长办公室。钱升说:“这间就是我爸的办公室。”钱升也没敲门,直接推门就进了。

钱所长看出陆思远有点拘谨,就笑着说:“小陆呀,你随意点。你爸爸和我都是好朋友,他可从来都不和我客气,你怎么反到是跟我客气起来了。站着干什么,赶紧坐下。”陆思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傻笑着坐了下去。

钱所长拎着李秘书打回来的两份饭菜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李秘书和我说,今天晚上的伙食不错,你们小哥俩赶紧吃吧。要是不够,你就叫钱升再去食堂打点。你们吃吧,我去食堂看看。”

陆思远笑答:“谢谢钱叔叔。”

钱所长临出门时叮嘱钱升说:“吃完饭别忘了喝点水,茶几下有杯子,你给小陆也倒一杯”。钱升不耐烦答应了一声。

袁飞吃过晚饭,翘着二郎腿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老袁头正坐在写字台前看着北京晚报,见屋里没了动静,好奇心起,悄悄抬头从报纸上方瞟了袁飞一眼。心说,这小兔崽子,吃饱喝足了往那儿一歪,还挺会享受。他放下报纸,假装严肃的说:“嘿,嘿。你干嘛呢?等谁给你收拾呢?”

袁飞立刻坐直了身子,一脸委屈的说:“我歇会再去刷碗。”

“你想歇到几点去呀,作业还写不写了。”

“都写完了,下午班主任家里有急事先走了。我估计准是他们家房塌啦。他走了我们改上自习课,上课时作业就都写完了。”

袁飞见老袁头伸手正摸烟盒,就走过去给他拍拍马屁。“爸,你抽烟呀,我给你卷一炮。”

老袁头笑着说:“行,既然写完作业了,那你爱歇到什么时候就歇到什么时候。”

袁飞打开烟盒,抻出一张烟纸,又捏了适量的烟丝均匀地铺在烟纸上,两只手十分熟练地一搓再一撵,一只标准烟卷就做好了。他把头一掐,递给了父亲。

老袁头美滋滋地叼着烟,袁飞划着了火柴给父亲点上。就见火苗晃动,烟头处一闪一闪的。袁飞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抽烟的人,一叼上烟,真能悠然遐想。他霎时间是个自由自在的身子,无论他是靠在沙发上的绅士,还是蹲在台阶上的瓦匠。虽然自己不解其中滋味,但看着从父亲嘴里吐出的烟,袅袅地缭绕着,似乎它可以领你走到很远的地方去。

老袁头见儿子忘这烟出神,就问:“儿子,想什么呢?”

袁飞咂了咂嘴说:“没想什么,爸,一会我刷完碗就去找钱升玩一会儿。”

老袁头说:“你去玩吧,你们俩个别到一起就疯了,听见没有。别给你爸我找麻烦。让人说闲话不好。人家钱升他爸是所长,你爸我是看门的。知道吗?碗你别管了,一会儿我打水的时候顺便给刷了吧。”老袁头又拿起桌上的晚报不再说话。

“爸,我去找钱升了,一会儿和他一起回家。您今天早点睡,明天下班回来给我带点早点。”

老袁头抬眼看着他说:“你就知道吃,你们俩别折腾,听见没。别一天到晚给我找事”。

袁飞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啦!”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雨势依旧,雷声隆隆,闪烁的电光使走廊内忽明忽暗。下班的人都走了,留下来开会的人已经陆续进了一层会议室。小楼内空荡荡的使人不寒而栗。落地钟依旧发出“咔……咔……咔……”令人讶异的声响。袁飞跑上二楼,不由放慢了脚步,一阵寒意笼罩了袁飞,使他感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原来这昏暗寂静的走廊还能这么吓人。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向了楼道的尽头。

陆思远吃完了饭,无聊地在钱所长的办公室里转起磨来。东瞧瞧,西望望,看什么都挺新奇。

陆思远心中暗自佩服,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钱升,你爸的办公室可真够大的,屋里的东西都挺洋气。以后咱们可得努力呀。”话刚说完,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只见袁飞默默地走了进来,脸色显得有些发白。

钱升看了眼陆思远,又转回头对袁飞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袁飞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见两人关切的目光更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声说:“没出什么事呀,就是上楼时感觉这个楼里挺瘆人的。”

钱升听完突然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瞧你丫这点胆,没吓尿了吧。”陆思远也马上反应过来跟着大笑起来。见两人都笑得这么开心,袁飞也就跟着也笑了起来。

三个人笑完,就开始东拉西扯胡侃一通,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聊兴渐淡的时候陆思远问钱升:“这能抽烟吗?”

袁飞马上接过话茬:“俗话说,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钱升不会抽烟也不想抽,但又怕被朋友们笑。他看了看袁飞,见他到是兴致十足。只好硬着头皮假装兴奋地说:“你兜里有烟呀。”

陆思远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翡翠烟和一个煤油打火机扔在二人面前,钱升拿起打火机把玩起来。袁飞问陆思远:“这些都是你买的?”

“不是,这是我来北京时,我爸让我给我爷爷带的。我爷爷现在不抽烟了,我没事即拿出来抽一盒。”他又对着摆弄的打火机的钱升说:“这个打火机也是我爷爷的,别弄坏了。”

钱升对抽烟的事情也很好奇,他放下打火机,回头去看袁飞的反应。袁飞正向他投来激动且热切的目光。他下定决心,决定尝试一下。就对二人说:“这屋不能抽,一会儿我爸回来肯定能闻出来。咱们去会客室抽吧,就在对面。”

会客室内没有什么重要东西,所以门常年不锁。钱升带二人来到会客室。会客室里弥漫着因空气不流通所产生的异味。钱升开了灯,屋子不大但很干净。白墙刷了绿色的墙围,两侧摆了两对木制沙发椅,绿座套配白色的沙发巾。每对沙发中间还放有茶桌。进门一侧的墙边放着抽屉柜,柜上摆着崭新的白色搪瓷暖壶和几只带盖儿的白瓷茶杯。陆思远拿起杯子看了看,里面很干净。他又拉开抽屉,抽屉底层十分讲究的铺着白色的布,上面放着几只烟灰缸和茶叶罐。

钱升来的窗边,将两扇窗户完全打开。顿时吹进一股清新且带着湿气的风。窗外的遮阳棚,被雨水砸得噼啪乱响。他坐在窗台上招呼二人:“上这儿抽来吧,可以把烟灰弹外面”。他想到窗下正对着的那间平房时,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他不敢再坐在窗台上了,他跳了下来,下来后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陆思远把烟分给二人,又拿出火机给大家点着了烟。钱升和袁飞学着陆思远的样子,也有模有样的叼着烟。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儿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袁飞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事,想表演给二人看,他走到二人面前说:“你们注意看我的嘴。”说着,他就学起父亲平时吐烟圈的样子。鼓起一个腮帮子,舌头在里面一伸一缩的,就是没有一个完整的烟圈从嘴里出来。结果烟圈没吐出来,到是把自己呛得面红耳赤,咳嗽连天。样子十分滑稽。

陆思远不屑的一笑“还是看我的吧。”说完,他朝窗外弹掉了烟灰,又猛吸了一口烟。烟气被他直接吸到了肺中。紧接着他也鼓起腮帮子,用闲着的一只手指在面颊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就见从他嘴中跑出一个接一个的烟圈,越飘越大。看得两人全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钱升又按照陆思远的样子模仿起来,结果还是失败了。这时,袁飞向两人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姿势,小声说:“唉,你们听,外面好像有猫叫。”

三人都静下来,钱升侧着耳朵仔细地听,好像真的听到了猫的叫声。忙扔了烟往他爸办公室跑,边跑边说:“我去拿手电”。

不一会儿钱升就拿着一个大号手电筒跑回来。陆思远也听到了,抢过手电趴在窗台上寻声照去,就见手电光下一只被淋成落汤鸡的小猫崽子,正蹲在对面平房的房檐下浑身颤抖地喵喵的叫着。

陆思远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只猫,心中甚是喜欢。忙问:“从哪儿能过去呀,咱们给它弄上来吧。就这样淋一晚上准死”。陆思远从小就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决定把它抓回去养,正好给自己就个伴。

钱升也喜欢这只小猫,可是又不敢冒雨出去。心想,如果陆思远能把猫抓回来玩一下也好,就假意想了想说:“袁飞你爸那儿有后院的钥匙吧,你去找你爸要钥匙”。

袁飞白了他一眼说:“想什么呢?还嫌我事少呀。你要喜欢那猫你就自己爬过去。”

陆思远说:“行了,你们俩拿手电从上面照着点,我自己过去抓它”。

陆思远穿了办公室门口挂的黑色雨衣,按照钱升的交代,避过老袁头办公室的窗户,冒雨从小楼左侧的铁栅栏翻了过去。

陆思远一心为抓那只小猫,其他事都抛在脑后。雨水大得使雨衣几乎失去了作用,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他绕到小楼的后身儿,依稀能看到远处二楼的灯光。他擦了把脸上的水继续向前走着。雷声隆隆——天际不时泛起白光,照亮了楼后这条长长的过道儿。

钱升与袁飞趴在窗台上焦急的等待着。手电一直照着陆思远来的方向。由于能见度太低手电光只能照到5米开外。猫的叫声扰的两人越来越烦躁。

钱升小声说:“怎么还没过来呢?。”

钱升用手电筒照着,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正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猫。猫身上是黑色的,四个小白蹄子,尾巴尖也是白的。在手电筒的光照下两只眼睛泛出绿色的荧光。

钱升由于了一下“嗳,你说……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吧?”

“别瞎说了,再等等。”袁飞也有些担心起来。“唉!你看,来了来了。他过来了。”袁飞激动着说。钱升用手电筒向陆思远不停发着信号,意思说,我们在这里,你赶紧过来。

陆思远越走越近,抬头看着二楼的窗口,用手朝猫的方向比划着:“你别光照我啊,照猫”。

钱升赶忙调整手电的方向,就在手电划过窗口的刹那间,他似乎看见屋里有人动了一下。他将手电照向了那间平房的窗口处。手电的光线实在是太弱了,只能勉强照到屋内活动床的一角,由于玻璃的反光,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是黑乎乎的一片。

袁飞感觉出哪里不对了,面色紧张的盯着钱升问:“哎呀,你照屋里干什么?大晚上的,停尸间里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钱升面色煞白,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见屋里有人在动”。钱升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在袁飞耳中如同炸雷一般。

“你看错了吧。”袁飞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两人都知道那间屋是整个研究所里最瘆人的地方,都说里面常年存放着几具尸体,和许多人体器官标本。平日里后院的平房被小楼档着晒不到阳光,所以是整个研究所中阴气最重的地方。也是他们无聊时谈论话题最多的地方。

猫依旧喵喵的叫着,陆思远着急地喊:“你们照哪儿呢,赶紧照猫啊”。

钱升依旧面色紧张着对袁飞说:“也许是我看错了。”他把手电向下调了一点,手电的光正好照在猫身上。这时猫不叫了。它发现了有人在向它靠近,它弓起身子死死地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陆思远嘴里叫着:“咪咪”一边轻轻蹲了下去。小猫更加警惕起来,随时准备跳开。他嘴里喊着:“咪咪不怕”,并且试探性地向前伸出手。当手与猫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小猫快速从平房木门下方的一个小缺口处钻进屋中。

陆思远惋惜地站起身,趴在窗户上向里看。屋内一片漆黑。

“猫跑了就算了,你快点回来吧。”钱升焦急地轻声喊着。

袁飞愣愣盯着下面,脸上写满了紧张。就听陆思远在下面激动地说:“这门没锁,是开着的,你给我照着点,屋里太黑了——”。

听了陆思远的话,使钱升血流加速,头皮一阵紧缩,冷汗一下从后脊钻了上来。不可能是开的啊,要想进那间屋,必须得到王主任的允许,只有他才有这间屋的钥匙。钱升以前多次闹着要王主任带他去看看,都被王主任正面拒绝了。还有一次自己偷着去后院被父亲知道了,挨了一顿胖揍,从那以后他就没再去过后院。可以肯定这间存放尸体的屋子平时都是上了锁的。现在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赶紧回来,千万别进去。那是停尸间。”钱升打断了他的话,并向他低声吼着。可是为时已晚,陆思远已经踏入屋中。

钱升已经慌了神,心脏提到嗓子眼。他后悔让陆思远跑过去抓猫了,万一出了事,自己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心里暗骂了一声,嘴里却念叨着:“完了,完了”。

袁飞夺过手电,向停尸间的窗内四下寻索着。从楼上的角度已经看不到陆思远的身影。就在这时,陆思远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叫,凄惨的叫声给暴雨中的研究所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一道长长的闪电过后,就见陆思远踉跄着向后倒下去的身影。金属碰撞倒地的声音瞬间被轰隆隆的雷声吞没了。

袁飞双目陡然圆睁,面部表情恐惧异常。他急促地拍打着钱升,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颤着声说:“鬼——有鬼”。说完眼前一黑,身子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手电筒顺着窗台滚落到窗外,灯泡镜面全都摔碎了。钱升再向外看时,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被灯光映照出的白色的雨幕。

钱升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好了,他想把地上的袁飞扶起,试了几次都无能为力。他用手抖着拍了拍袁飞的脸。“袁飞,袁飞——你醒醒。”钱升越喊越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人帮忙。他丢下袁飞,飞快的朝一楼跑去。边跑边喊:“袁叔叔——”这三个字还没喊完就感觉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失去了重心直接摔出去老远。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勉强撑起身子,就又一瘸一拐得向保卫科跑去。

保卫室里灯光昏暗,袁老头正悠闲地叼着烟卷,手中翻弄着的一本杂志。

钱升推开保卫科的门就大喊起来:“袁叔叔不好了,后院出事了”。

正在翻书的袁老头被冲进来的钱升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刚要发作,见来人是钱升,一肚子火气便都压了回去。心想这俩孩子准又给我捅什么篓子了。他看着钱升脸色煞白,衣衫不整的狼狈相儿,便感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忙问:“出什么事了,慢慢说。袁飞上哪儿去了”?

钱升不停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袁飞没事——后院停尸房有人被吓晕了——咱们赶快去救人吧”。

老袁头听完,瞪了钱升一眼。嘴里絮叨着:“你们哪儿不能玩啊,下这么大雨跑哪儿干嘛去呀。你们就给我找事吧。”说完拿起手电和雨衣就要出去。

钱升一脸关切地说:“袁叔叔,我陪您一起去吧。袁飞说看到鬼了”。最后几个字说的有点心虚,声音不是很大。

袁老头没好气的说了句:“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在这儿呆着吧。”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整个保卫科只剩下了钱升一个人。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身子无力瘫坐在椅子上。放松的四肢还在不停地抖动。就连肾脏也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不断张合着。

一个责问的声音从自己的身侧传来“钱升,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这是在单位,你们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钱升一惊,回头看见父亲端着茶杯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白大褂,鼻子上架着厚厚的黑色眼镜,一脸油滑相儿的中年人。这个人他认识,是负责生物研究的王启,王副主任。

王启揽着父亲的手劝解着说:“行了,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小钱,他们保卫科的人呢?”

钱升的脸上微微抽动一下,心里一阵紧张。低着头说:“陆思远抓猫进了停尸房,结果被吓晕了,袁叔叔叫我在这等他——”话未说完,就听咔嚓一声,钱学思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的稀碎。

钱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父亲掉头跑了出去。“怎么了?”王学启不知所谓地问。

钱升也追了出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这是怎么了?”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跟了过来。

追到停尸房门口,父亲从里面出来拦住钱升,又对他身后跟来的王学启喊:“快去报警,袁志远死了。”

钱所长笑着说:“知道了,正好,刚才我让李秘书打了两份饭,你们俩先吃吧,一会儿我去食堂吃。小陆你也别站着了,边上有个洗脸盆,你们俩都过去洗洗手。”

钱升懒洋洋地走到洗脸盆边上,用手在脸盆里晃了晃就算是洗完了手。又懒洋洋地坐回到沙发上。陆思远到是装模作样的把手放在脸盆里反复搓了几遍。洗完后一双湿手直接在衣服下摆蹭了两下,算是把手擦干了。然后十分拘谨地站在钱升旁边。

钱所长先是一愣,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微笑着起身相迎。“哦,是小陆来了,你父亲还好吗?我听说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也不来家里玩啊?”

“我爸挺好的,再过几年就该退休了。他让我回来找个工作,顺便可以照顾爷爷。”

钱升摘下书包扔到一旁:“爸,你给他也打份饭,等您完事后咱们一起回去。”

小李急着忙慌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对所长说:“谢谢所长,您也赶紧吃饭吧,别凉了。今晚咱们单位的伙食不错,一会儿我也打两个菜带回家去。”

钱所长起身走到洗脸盆边,一边洗手,一边对小李说:“年轻人别总是毛毛躁躁的,瞧你急的,行了,你赶紧走吧。别再赶不上班车了。”

小李打完了饭菜,出了食堂门就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廊内的等车处。看到班车还没有发车,心中暗自庆幸。门廊外雨势越来越大,天空没有一点将要放晴的意思。一辆深蓝色的桑塔纳轿车从院外开了进来,直接停在门廊前。小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钱所长的车。副驾驶的门开了,钱所长的儿子钱升有说有笑地从车里钻出来。等班车的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席之地。后轿厢的门也打开了,从里面一前一后又钻出两个半大孩子。后下来的两个孩子中,有一个小李是认识的,他是保卫科老袁头的孩子,另一个瘦瘦高高的孩子,她从来没见过。看到三个孩子有说有笑地从桑塔纳轿车里出来,心里不禁感慨起来。当领导的孩子多好呀,整天都无忧无虑的,上下学还有专车接送。

“爸,陆思远来了”。说完一屁股坐在长条沙发上。

陆思远看着眼前这个微胖的中年人,显得有些拘谨,毕恭毕敬地说:“钱叔叔,您好”。

陆思远正望着落地钟出神,就连袁飞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听见。钱升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旁边拉了他一把。“一个破钟有什么好看的。走吧,先去我爸办公室”。

陆思远仿佛刚回过神来,“哦,走……哎,袁飞那小子呢?”

钱升看到李秘书站在门廊内,立刻笑着上前打招呼,来显示自己与她的关系事多么的亲近。“李姐,你下班了。”他对李秘书感觉十分微妙,觉得她人长得漂亮,说话声音又好听。平时对自己关心得总是无微不至。在夜深人静时还对她产生过某种幻想。

小李也笑着回道:“是啊,我下班了,你快上去吧,所长等你吃饭呢”。

她看到所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笑着说:“今天的雨可真大,就这么会子功夫,穿了雨衣还差点都给浇透了”。

钱所长看着满脸是水的小李也笑了。“小李,辛苦你了,赶紧擦擦吧,别着凉了。你要是感冒了,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呀。你收拾收拾就下班吧,等一会儿我还要开个会,今天卫生我来打扫”。

三人走进研究所小楼。刚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浓厚的消毒水的气息。小楼属于三十年代的苏联建筑,看起来感觉十分坚固。可能是阴天的关系,屋内光线异常的阴暗,部分墙皮已经剥落,高高的屋顶上挂着为数不多的管儿灯,散发出着幽幽的白光。灯光下一座高大古旧的落地钟伫立在墙边,伴随钟摆的摆动发出有规则的“咔……咔……咔……”令人压抑的声响。

袁飞对二人说:“你们上去吧,吃完饭我去找你们”。说完朝右手边的走廊深处走去。

陆思远被眼前的落地钟深深吸引,落地钟似乎是木制的,一人来高。颜色呈黑紫色,木纹的表现力好,淳朴厚拙,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落地钟的表盘更加吸引人,属于抛光镜面铜色的钟面板,上面还蚀刻了发丝纹光角花和花心,就连阿拉伯数字都是铜制的,给人一种十分典雅的感觉。陆思远总感觉那里有些奇怪,这座落地钟的边框和底座混为一体,上面雕刻了精美的图腾装饰,整体看起来美观大方。可再仔细一看图腾的内容,却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上面雕刻了许多人体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十分痛苦的哀嚎状,高浮雕和浅浮雕起伏交错,它们在光线照射下,形成了错综变幻的暗影,使整落地钟显得阴森沉郁,充满无法平静的恐怖情绪。

1988年夏,北京东城区某胡同内一所未挂牌的研究所 。

那是7月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傍晚时分乌云密布,整个京城被沉甸甸的黑云压得透不过气来。路上车辆疾驰行人匆忙。瞬间狂风裹挟着柳枝像无数条愤怒的皮鞭在空中抽打。一道闪电横空避开了天幕,惊雷从头顶炸响,大地在地颤抖。雨水如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整个城市被白茫茫的雨水笼罩。

窗外电闪雷鸣雨水不断敲打着窗户,钱学思合上了会议资料,身子靠在椅背儿上,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外。李秘书给所长打完饭回来,把雨衣脱下挂在门外。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到门内召唤这才推门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打好的两份饭菜放到会客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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