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录

真气入体，又在楚忠的催动之下于杜伏亦体内运行一周，杜伏亦心中的燥热之感立即减了不少，胸腹之间顺畅了许多，咳嗽也停了下来。

“几位爱卿，这国事，以后要托付给几位爱卿了。太子那里，还请几位爱卿多多辅佐。”杜伏亦道。

杜伏亦此言一出，房断、曾璞、朱彦与倪定国四人顿时又坐不住了。

“朱彦听旨！”杜伏亦轻声喝道。这一次，他没有让房断等人起身。

“臣听旨！”朱彦叩首道。

“大将军朱彦，忠勇护国，劳苦功高。自即日起，大将军朱彦进爵忠勇王……”杜伏亦道。

“陛下！臣死罪！臣万万不敢领旨！”不待杜伏亦说完，朱彦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千年大乾，从来都无异性封王之例。杜伏亦继任皇位之初，有皇叔成亲王阴蓄死士，密谋篡位，被杜伏亦以霹雳手段，将成亲王府荡平之后，剩余的那几位杜氏亲王，也早已自请削去王位，老老实实地享他们的清福去了。自那时起，大乾王朝，便再无王爵。

此刻，杜伏亦重开封王之例，而且是封给皇室之外的朱彦，朱彦如何敢接旨？

“朱爱卿，孤意已决。朱爱卿不可抗旨。孤有国事相托。”杜伏亦道。

“臣……领旨！”朱彦叩首道。

“倪定国听旨！”杜伏亦再度轻声喝道。

“臣听旨！”倪定国叩首道。

“殿前将军倪定国，守护皇城，忠心耿耿。自即日起，殿前将军朱彦进爵护国公。”杜伏亦道。

“臣谢主隆恩！”倪定国哽咽着叩首。

他这公爵，虽比王爵低了一筹，但历代大乾，能得到公爵之位的文武，从来都不会超过双手之数。而且，大乾自立朝以来，能以殿前将军之职被赐封国公的，他更是千年第一人。

“房断、曾璞听旨！”杜伏亦又轻声喝道。

“微臣听旨！”房断与曾璞同时拜下。

“左丞相房断、右丞相曾璞，统领百官，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自即日起，左丞相房断进爵云王，右丞相曾璞进爵柳王。”杜伏亦道。

“陛下……！”房断和曾璞拜伏在地，泣不成声。

这云、柳二王的由来，只有杜伏亦、房断与曾璞三人清楚。

十年前，杜伏亦于云柳山祭天完毕，遥指远山，对身旁的房断与曾璞二人笑道：“二位爱卿之于孤，正如这云柳山于我大乾一般。孤若再行封王之举，定然封二位爱卿为云王、柳王。”

当日笑言，今日成真。只是，此刻的杜伏亦，行将就木。如今的大乾，更是满目疮痍。当日言，今日景，怎能不让房断与曾璞这两位忠贞老臣痛彻心扉？

“二位大人，快领旨吧！”见房断、曾璞二人只是伏地呜咽，却不谢恩，楚忠低声道。

待房断与曾璞用哽咽的声音领了旨，杜伏亦道：“楚忠，你也跪下。”

楚忠心中一惊，跪伏在地。

“楚忠，你之忠心，孤知道，几位爱卿知道，满朝文武知道，你自己更知道。只是，孤……咳咳……却从未封赏于你。今日，孤还是……咳咳……不能封赏于你。你可有怨言？”楚忠的双手离开了杜伏亦的双肩，杜伏亦又开始咳嗽起来，只是不似此前那般剧烈。

“万岁爷！万岁爷允老奴服侍在您身边，便是对老奴最大的封赏了！”楚忠的声音立即也哽咽了。

“几位爱卿，有个事，孤想和几位爱卿……咳咳……商量一下。”杜伏亦看向房断等人，说道。

“陛下请降旨！”房断等人同时叩首道。

“这个事，孤却不能……降旨。咳咳咳……咳咳咳……”杜伏亦笑了一下，咳得厉害了。

“万岁爷……”楚忠正要起身，却被杜伏亦伸手止住。

“几位爱卿，孤想在孤的陵侧……咳咳……咳咳咳……给楚忠……咳咳……留一个位置。”杜伏亦道。

“万岁爷……！”楚忠嚎啕大哭。

古往今来，得以赐葬于皇陵的内宦，绝无仅有。似楚忠这样的内宦，一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身死之后，尤被人冠以阉宦之名。此番被杜伏亦赐葬于其陵寝旁，便是世世代代与杜伏亦一起，受后人祭拜。这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这样的事，极易遭到史官的口诛笔伐。这也是杜伏亦言道，要与房断等人商量的原因。

“陛下天恩浩荡，楚总管受之有据。臣附议！”房断果断地说道。

“臣附议！”曾璞、朱彦、倪定国三人也同时说道。

房断、曾璞、朱彦和倪定国四人这一表态，便意味着，大乾史官，朝堂内外，不仅不会对此事加以诟病，反而会以春秋笔法，对此事大加粉饰，甚至颂扬。

“好！楚忠，还不谢过几位爱卿？”杜伏亦道。

“楚忠叩谢四位大人的大恩！”楚忠转向房断等人，正欲叩首，朱彦与倪定国眼疾手快，早同时伸手将他托住。

开玩笑！这位楚总管磕的头，岂是他们几个敢受的？

“几位爱卿，楚忠，咳咳，都起来吧。孤有事相托。”杜伏亦道。

“孤扪心自问，这三十七载，孤未负列祖列宗，亦未负天下万民。几位爱卿，是也不是？”这一刻，杜伏亦又恢复了昔日的神采。他又变回了昔日那个指点江山的大乾帝王。

“天下圣明，莫过陛下！”房断等四人同时离座，跪伏在地，同声泣道。

这句话，房断等人都无法接，只能不停地抹泪。

“孤承继大统，已是三十七载有余。这三十七载，孤……咳咳……时刻未敢稍忘先皇教诲，又多蒙众位爱卿忠心持国，我大乾方得四海升平，万民安乐。”说至此处，杜伏亦的脸上，泛出了异样的光彩。

房断等人见状，心中愈发悲戚。杜伏亦现在的样子，与回光返照之像何其相似？

楚忠此人，自杜伏亦学步之时始，便一直服侍在其身边。杜伏亦被封太子之后，楚忠身为东宫总管，不仅将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暗中辅佐杜伏亦，做了不少颇受先皇赞许之事。先皇曾多次笑言，若非楚忠乃是阉身，只怕金銮殿首班之中，当有他一席之位。

杜伏亦继任皇位之后，楚忠顺理成章，成为了大内总管。楚忠不仅身兼秉笔，他的手中，还掌握着大乾王朝最神秘的暗卫。

平日里议事，杜伏亦多不避他。今日议事，杜伏亦命楚忠避开，乃是因为，方才之议，不仅仅只是议事，更是杜伏亦对杜仲宜、杜仲文兄弟二人的考校。这等考校皇子之举，似楚忠这样的内宦，照例都会避开。

四人离座，正要再度拜伏在地，杜伏亦抬了抬手，止住四人，说道：“几位爱卿请安坐。让孤把话说完。”

待房断等四人带泪落座，杜伏亦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一叹，说道：“几位爱卿，自古以来，从来都只有千年的王朝，又何曾有过百年的君王？”

杜伏亦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舒了一口气后，将茶杯递回给楚忠，说道：“楚忠，你也坐。”

“万岁爷，请让奴才服侍您。”楚忠接过茶杯，放回原处，却不落座。他立于杜伏亦身后，将双手轻轻地放在杜伏亦肩上，看似在轻轻地为杜伏亦àn mo双肩，实则是暗中将两道真气送入杜伏亦肩井之中。

“房爱卿，让楚忠也进来。”杜伏亦喘了一口气，说道。

房断站起身，退至寝宫门外，对楚忠低声说了一句之后，与他同时返入寝宫。

“几位爱卿，都起来吧。孤的身体……咳咳……孤自己清楚。”杜伏亦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房断与曾璞的话。这一叹气，杜伏亦咳得愈发厉害了。

“万岁爷……”寝宫门口，响起一个苍老中带着些许阴柔的声音。声音之中，满是关切与焦急。那是杜伏亦的大内总管，楚忠。

一入寝宫，楚忠匆匆对曾璞、朱彦、倪定国三人拱了拱手，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杜伏亦身边。

楚忠迅速地将杜伏亦身上的锦裘掖好，又将杜伏亦身后的绣垫挪了挪，让杜伏亦能够坐得更舒服些。

随后，楚忠取过旁边案桌上暖盒之中的一个茶杯，揭开盖子，递向杜伏亦，轻声说道：“万岁爷，您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几位爱卿，孤……咳咳……怕是不行了。”待到杜仲宜与杜仲文离去，杜伏亦从软塌中正起身体，说道。

“陛下……！”房断、曾璞、朱彦与倪定国同时离座，跪伏在地。

“陛下春秋鼎盛”房断与曾璞同时泣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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