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渡

“不要乱动，我想想办法。”

我边嘱咐他们边试图向肇事的司机求救，但发现他也满头是血，靠在椅背上晕了过去。

我赶紧先打了个电话报警，叫了救护车，接着翻了翻面包车的后车厢，找到了一根拖车绳，并把两辆车拴到了一起。我让堂弟他们一个一个慢慢地挪到车尾，再逐个逐个地下车。就在堂弟刚刚安全下车，拖拉机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动，连带着面包车垂直落入了悬崖。

“你名字叫什么？”警察给我作着笔录。

“楚键。”

“你能说一下事发经过吗？”

我把二叔停拖拉机，修轮胎，接着面包车撞向拖拉机以及我施救的经过说了一遍，但对于我在出事之前所看到的听到的只字未提。即便我说了，又有谁相信！

警察了解情况后马上加派人手去悬崖下寻找出事车辆以及摔下悬崖的几个人，而我则跟着一辆警车去了警局。

我被带回警局，但好在他们并没有把我关起来，只是让我打电话给家里人。

“爸，我……”我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怎么了，大晚上的打电话过来？”

“出车祸了，小智和小石掉悬崖下去了，二叔进了医院，我在警局等消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我便嚎啕大哭起来。

“什、什么？”父亲还无法消化我说的话，“你在哪个警局，你二叔在哪个医院？”父亲突然提高了嗓门。

“二叔应该在市二医院，我在市里的警察局。”我边哭边说着。

父亲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出事了。把小智还有小石爸妈喊上，再把孩儿二婶喊上，再带点钱。”父亲边穿衣服边往外走。母亲被吓得赶紧起床。

天刚蒙蒙亮，去悬崖底找人的警察回来了。我赶紧冲过去问情况怎么样。尽管我知道小智和小石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但心里总是抱着一股希望。

警察问我大人什么时候来，到时候他跟大人说。这时候我知道，好兄弟可能永远地离开了。

我行尸走肉般地坐回椅子，满脑子都是小智小石掉下悬崖时绝望的叫喊声。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他们没有给我送行，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小健，小健。”恍惚间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我冲了出去，抱住母亲大哭了起来。

警察把其他大人叫了过去，我抱着母亲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过了一会儿，警察领着认领完尸体的小智和小石的父母走了过来。他们一看到我，立刻扑向我，质问为什么小智和小石死了，我却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任由他们打我，直到警察把他们拉开。

虽然这件事还没有结果，但由于快开学了我被父亲强制送到了火车站。到了学校后不久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结果，说警察结案结果是意外，让我不要再去想了。问起二叔和小德的情况，父亲告诉我说二叔出院了，但可能脑子撞坏了，忘记了那晚发生的事情，至于小德，去首都打工当北漂了。

而我，则开始了我四年的大学生活。至于这件事，我也强迫自己去忘记，不再去想。

“不知道，等警察来吧。”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喜悦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恐惧和悲痛。

等了一个多小时，警车和救护车总算是到了。在小德作完笔录后，我让他陪着二叔去医院，而我留在这儿配合警察调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想起生死未卜地二叔，赶紧跑过去查看二叔的情况。幸好二叔只是脑袋被磕破了一点，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可能是被摔晕了。

我坐在二叔身边，想着我看到的“白衣人”以及他说的话，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

“楚健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堂弟哭着问我。

一个身穿白衣，长发，看不清脸的“人”飘在我上方，不断发出奇怪而且恐怖的笑声。我被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身体僵硬，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我都忘记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秒钟或者是几个小时，诡异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我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到那个“人”指着我们喊着：“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死！”吓得我连忙把眼睛闭地紧紧的。

过了一会儿，笑声和叫声都听不见了，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星空。我长舒了一口气，叫醒了堂弟，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诡异的叫声和笑声，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兴奋过度导致精神错乱了。

我越想越害怕，赶紧喊二叔把车停一下，“二叔，我要坐到前面去。”

“快把手给我。”我试图抓住小伙伴的手，但为时已晚。

我和堂弟直接瘫坐在地上，小智和小石绝望的叫喊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我打着手电筒看着二叔拧好螺丝，正准备上车时，突然听到车子开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后来的面包车就撞上了拖拉机，拖拉机被撞了出去半悬在了悬崖边上。

二叔被拖拉机车头撞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堂弟、小智和小石三人坐在车上连动都不敢动，害怕一不小心车子就带着他们坠入悬崖。

二叔笑着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明天就没精神了。赶紧睡吧。”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十二点零一分。

我躺在车上无法入睡，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也没再让二叔停车。‘你们都要死’，意思是我们都会死吗？就在恍惚间我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我赶紧跳下车，“二叔，怎么了？”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要经过一段盘山公路，路边没有护栏，很危险。但好在我二叔是个老司机了，拖拉机开得比奔驰车都稳。我躺在拖拉机的车斗里，旁边睡着准备外出打工的堂弟以及为我送行的好兄弟。看着遥远的星空，心里不禁想感慨几句，但听着堂弟和好兄弟的呼噜声，满腔感慨顿时化作了阵阵睡意。

正睡的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笑声。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放个水。”二叔走到一边，回了我一句。

心里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就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我总感觉刚才的事情是某种预告或者是某种提醒，于是我又转了一圈，还仔细地检查了四个轮子，令人感到惊恐的是，其中一个轮子的螺丝全都松动了，再开一段时间轮子铁定就会飞出去。到时候，整车人岂不是都……我打了一个冷颤，赶紧喊二叔过来。

“螺丝怎么松了，才换的新轮胎。”二叔也被这松动的螺丝吓了一跳，接着他又开始嘟囔给他换轮胎的老板，“这黑心老板，以后都不去他家了。”而将“白衣人”和轮胎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我浑身开始冒汗。

这件事我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包括我身边最亲的人。或许是事情已经超出了正常人可理解的范围，这几年我一直强迫自己忘记但依旧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每每想起，都会惊起一身冷汗。

那是六年前，我刚满十八岁，从南方一个小城市的农村考入了外省的一所三流大学。

在度过了漫长的暑假后，终于，在父母亲戚朋友的祝贺声中，我踏上了离家上学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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