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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审席上顿时沸腾了起来。“禽兽！”“不要脸！”“亏她还敢承认！”
“审判长大人，各位陪审员，”奥克海姆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大家都知道，老龙得子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一百年来，我下的一百个蛋里，只有马尔文的那个蛋孵出了小龙。对他，我倾尽了所有的爱，却被人类无缘无故残害，请各位一定要为我主持正义！”
白龙又用尾锤敲了敲地面，等陪审龙们安静下来，说：“被告爱拉，奥克海姆指控你杀害了她的小儿子马尔文，这件事你承认吗？”
“安静，奥克海姆，等轮到你了你再说。被告，你说马尔文吃人，可有证据？”
“佛拉乡间有很多目击者，他们都说吃人的怪物长着三只眼、一只犄角、两只爪子两只蹄子、还有一条末端分三岔的蛇尾，您只要随便问个农民都可以证实我的说法。另外，我还在马尔文的胃里找了很多人骨，我相信原告应该也发现了这点。”
白龙点点头，转向奥克海姆。“原告，对于被告刚才的证词，你有什么反驳意见吗？”
“审判长大人，这个人类纯属一派胡言！我们都知道，人类非常迷信还爱撒谎，目击证词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至于马尔文肚子里的骨头，谁能分得出是人骨还是兽骨？他可能只是偷吃了几头牛而已。最重要的是，人类那么难吃，就算世界上再没有其它食物了，我们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吃人。各位陪审员，你们说对不对？”
“没错！”“人肉又酸又腥还难嚼！”“吃土都比吃人好！”
“这件事情不难查清，”尼娅芙说，“只要给我一块骨头，我就能说出是不是人身上的。”
白龙和陪审员们讨论了一会儿，说：“好吧，让你试试也无妨。”
审判长对绿龙耳语了几句，绿龙就张开翅膀飞离了山顶。没过多久，他又叼着一堆骨头回来了，扔到地上。
“好了，”白龙说，“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从里面分辨出哪些是人的骨头。”
尼娅芙走到骨堆前，把每一块都捡起来仔细观察一番再放到旁边，最后只挑出了三根。
“这三根都是人骨。”她说。
白龙满意地摆了摆尾巴。“不错，只有这三根是从马尔文肚子里取出来的，其它都是随便找来充数的兽骨。看来你不仅会辨别人骨，还是一个诚实的证人。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很简单，所有生物里只有精灵和人类是靠两只腿直立行走的，因此各部分的骨骼都产生了适应性的演化，而人骨比精灵骨还要更短更重一点。只要掌握了这些特征，就不难分出哪些是人骨了。”
“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白龙说，“奥克海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嗷嗷嗷！”奥克海姆不甘心地仰天长啸了一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说：“就算我的马尔文吃了人，又怎么样？这个人类杀了他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我请求按照故意杀龙罪判她火刑！”
“确实，”白龙说，“马尔文袭击人类的确不妥，但这件事应该交给审判庭处理，而不是私自杀害他。罪名仍然成立，但是考虑到事出有因，可以减刑。”
“请等一下，”尼娅芙说，“故意杀龙罪只适用于受害者是龙的情况下，对不对？”
“没错。”白龙说。
“如果爱拉小姐杀死的不是龙，而是别的什么野兽呢？”
“只要不是受法律保护的物种，她就是无罪的。”
尼娅芙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大步走到审判庭中央，面向奥克海姆和审判员。
“请问原告，你还记得马尔文长什么模样吗？”她大声地问。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记得自己儿子的样子，三只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我再问你，你可曾见过三只眼睛的龙？”
“当然见过，马尔文就是啊！”
“不，我是说除了他之外。”
“这个嘛……”
“各位，你们可曾见过其它长着蹄子和蛇尾的龙？”
“你想暗示什么？”奥克海姆愤怒地用爪子锤着自己的胸膛，四周的石子都被震得弹了起来，“马尔文是我抱窝十月亲自孵出来的，他当然是龙了！”
尼娅芙冷笑道：“众所周知，杜鹃鸟会用自己的蛋偷换别的鸟的蛋，让它们代为孵化；民间也有传说仙人和恶魔会用自己的孩子和人类的孩子交换，也就是所谓的换生灵。我看马尔文全身上下除了翅膀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恐怕也是被什么怪物偷偷换来的‘换生龙’吧……”
奥克海姆一下子飞上天空，又重重落到地上，张开大口对着尼娅芙大声咆哮起来，卷起一道龙卷风。尼娅芙身边的草被吹得连根拔起，石子也在空中飞舞，但是这些都不能伤到她半分。
“够了！够了！”白龙使劲用尾棰敲击大理石平台，勒令奥克海姆停止攻击辩护人。“真是不像话！原告，如果你再继续无视审判庭的纪律，我可要把你逐出去了。”
奥克海姆喘着粗气，一口獠牙咬得格格作响，但总算是老实了。
审判长清了请嗓子，说：“马尔文已死，他究竟是什么物种已经难以确认，但既然被奥克海姆养大，多少也算是半个龙。对于此事的判决，我提议交给众神仲裁。也就是说，让奥克海姆和人类爱拉进行一对一的决斗。陪审团同意吗？”
“我们同意。”
“原告愿意接受决斗吗？”
“没问题，我一定要亲手为吾儿报仇雪恨！”
“被告呢？”
“我也没意见。”爱拉说。
“我不同意！”尼娅芙说。她抬起头，转向爱拉：“我对你高超的剑术有所耳闻，但你毕竟是一介凡夫俗子，一对一与龙战斗绝无胜算。让我代你出战吧！”
“不行，”白龙说，“由于那个古老的和平协定，精灵和龙都无法伤及对方，两者对决是分不出胜负的。”
“可是，审判长大人，你不觉得这场决斗有点不公平吗？”
“不用再说了，”爱拉说，“女王陛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您对我情深意重，但既然我注定无法与您在一起，那么生死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放我下来吧，审判长大人，就让我面对自己的命运吧！”
不顾尼娅芙的强烈反对，巨龙们七爪八脚地布置好场地，让决斗双方各自站在一边。
“预备——开始！”小绿龙喊道。
奥克海姆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扭了扭脖子，摩拳擦爪地做起了热身准备。趁着这个空档，爱拉蹲了下来，让高高的草丛遮住自己，安静而迅速的绕着竞技场绕到敌人背后。
巨龙终于热身完毕，仰天怒吼三声。“儿啊！看为娘为你报仇吧！”
她没看到爱拉在哪里，于是吹出三道龙卷风，分三路扫荡整个场地。可是除了杂草和石块以外，什么也没有被卷起来。
“胆小鬼人类，你藏到哪里去了？”
“我在这儿。”说着，爱拉一下从她身后蹦了起来，跳到她的尾巴上。
奥克海姆立刻左右甩动尾巴，但是爱拉抓住了她后背上的一块骨质板，没有被甩下来。
巨龙又飞上天空，调整姿势想以后背着地，把爱拉砸成馅饼。爱拉猜到了她的意图，在落地前就松开手，往旁边滚了几圈。趁奥克海姆还未从着地的震动中恢复过来，爱拉又跳到她的肚皮上，举剑向下猛刺，把所有的胜算都赌在这一剑上。但不知是因为龙皮太厚还是什么，巨龙毫发无损，剑却折成了两截。
眼看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武器，爱拉赶紧把断剑扔向龙眼，为自己争取时间逃跑。还没等她跑出几步，一只巨爪就擒住了她，把她提到半空中。
爱拉使劲蹬腿，竟挣不开半分。巨龙把她举到面前，鼻孔里喷出的灼热的臭气几乎要把她熏晕。她闭上眼，不再挣扎，只希望奥克海姆能给她个痛快。
奥克海姆深吸一口气，滚滚烈焰伴随着臭气，很快就吞没了爱拉。
巨龙们欢呼起来，尼娅芙痛苦地捂住眼睛。悲伤的冲击是如此的猛烈，以至于她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在巨龙们的欢呼声中，尼娅芙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它们并不是在庆祝奥克海姆的胜利——虽然护甲已经被烧得焦黑变形，但爱拉本人却毫发无损，正茫然地环顾着周围。奥克海姆也呆愣在原地，慢慢松开了爪子。
尼娅芙冲上前去，一把接住掉落的爱拉。被龙息烧焦的皮革散发出刺鼻的臭味，融化的金属依然散发着热气，但尼娅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紧紧抱住爱拉，喜极而泣。
“呃……”爱拉心中依然一片迷茫，任由尼娅芙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几口，“我这是死了吗？”
见多识广的白龙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笨蛋，”尼娅芙说，“你们看不出来吗？爱拉的剑刺不中奥克海姆，奥克海姆也烧不死她。很久很久以前，精灵和龙签下协议，约定他们的后代无法伤害对方，但并没有规定后代只包括纯血统的精灵和龙。精灵与人类通婚虽然罕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必爱拉的先辈中就有一位是精灵，也许那已经是几十代之前的事情了，也许知情者早就化成了灰，但正是她体内的这一滴精灵血，从龙嘴下救了她的命。”
“因为马尔文多次在森林里袭击人类，在被我杀死之前他已经吃掉了三个猎人、两个樵夫、一个婴儿和一个皇家侍从，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她撒谎！”奥克海姆怒吼道，“我家宝贝才不会吃人！”
“无罪。”
审判庭上一片哗然。
“安静！”白龙说，“根据原告的陈述，你犯下的是故意杀龙罪，为什么你声称自己无罪？”
“来者何人，为何闯进我们龙族神圣的审判？”小绿龙问。
“我正是来参加审判的，”骑士说，“作为爱拉小姐的辩护人。”
“我们凭什么信任你？”
“我承认。”
“你认为你的行为构成何罪？”
绿龙说：“下面请原告方奥克海姆陈述案件。”
奥克海姆举起爪子擤了一把鼻涕，抽抽搭搭地说：“那天我的小儿子马尔文说要出去散步，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我一连几十天在附近寻找，到处呼唤他的名字，最后在佛拉国王城附近森林里的一座高塔旁找到了他……他的尸体。他遍体鳞伤，肚子上也被剖了一道大口子，一看就是人类所为……”说到这里，奥克海姆掩面痛哭起来，陪审龙纷纷对她表示了同情和安慰。过了一会儿，奥克海姆哭累了，接着说道：“为了给儿子报仇，我在佛拉国四处掠夺年轻的人类女性，想让他们也尝尝我的悲痛。这个时候人类爱拉找到了我，说我的儿子是被她杀死的。”
“凭我手上的这把剑。”说着，骑士迎着光线举起剑，剑身在阳光下显现出变幻莫测的色彩。
“我认得这把剑。”白龙审判长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触须，幽幽地开口了，“你是精灵国的女王，厄琉麦克罗奇？”
“我相信龙都到齐了，”白龙旁边一只声音尖尖的小绿龙说，“这次召集大家来审判庭，是为了就奥克海姆之子被人类爱拉蓄意杀害一事作出判决。现在，由我来宣读审判庭的神圣誓言，请大家跟我念……“
“请等一下！”一个声音打断了它。大家纷纷看向审判庭中央，只见一个身披银鳞重甲的骑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手持一把半人高的阔剑，碧绿色的斗篷搭在肩上，头顶羽毛冠饰的银色头盔两侧立着两只鹰的翅膀。即使坐在高处，爱拉也能看出此人气宇非凡。
骑士向白龙行了个屈膝礼。“厄琉女王是我的祖母。”
“那么你就是尼娅芙麦克罗奇了。”白龙说，“上次见到你时，你还不会走路，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这个凡人辩护，但是我代表审判庭欢迎你，我们异派同源的姊妹。”
于是绿龙带着大家宣完誓，白龙扬起末端长着槌状骨片的尾巴，在大理石平台上重重地敲了一下，“现在开庭！”
抓走爱拉的那条龙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召集起了十几头颜色各异的龙，聚集在塔拉平原的高山上。
山顶有一个巨大的露天竞技场遗迹。虽然大理石阶梯上到处都是裂缝和坍陷，石罅间苔藓密布，宽广的比赛场地上也长满了杂草和掉落的石块，但还是不难想象出它往日的辉煌：阶梯上挤满了上万个观众，战车围着场地中央高大的狮鹫石像来回奔驰，呐喊声响彻云霄，彩旗和攒动的人头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海洋……
如今，这片风化严重的乱石堆对人来说已经难以通行，巨龙们倒很是自在。他们轻车熟路地跨过外墙，围着中央场地坐了一圈。最后一个陪审员来了，爱拉被拎到狮鹫抬起的前爪上，一只不知道是因为上了年纪还是本色如此的白龙飞到她正前方的裁判台上，看样子是审判长，原告则蹲在她右手边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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