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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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坦然道:“我不想说,是因为我对你心中有愧,赐死宁将军的诏书虽是豫王拟定,但是我印下的章,与我自己下诏无异。既然你不说,我便也不说,你仍是我的侧妃,我仍是你的殿下,咱俩都当做没有这回事发生,岂不是好。”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毕竟是我痴心妄想了,已经发生的事,怎能当做没有?”

“现在我也无颜要求你什么,你若是愿意,可以继续在我东宫中当张良娣,你一日是张良娣,我便护着你一日,但凡我这个太子还没被废,就永远护你平安。”聂谦手指握了握,“若是你不愿意,我让楚衔给你造个户籍文牒,你此后无论是想当尹州百姓,还是去富庶之地另外安居,都随你了。”

他一口气说完,手指没能放松开来,仿佛在等一个宣判一般等着九舒说话。九舒迟迟没有开口,最后道:“我曾在宫中当先太子伴读,你是知道的。”

聂谦握紧了手掌,他从来不知道逊哥是怎样死的,也不知道逊哥死前是什么光景,如今听九舒缓缓道来,心口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长针不断刺穿,一阵一阵的疼。

九舒望着桂花树被石灯映照出的斑驳光影,道:“阿逊受伤后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临死前一天把我叫到病床前,同我说,他怕是不成了,他弟弟也会是个好太子,只是如今贪玩还未成才,要我如同辅佐他一般辅佐他弟弟。”

聂谦眼睛渐渐模糊,透过泪水看着九舒沉沉的眼色,听着他说话,仿佛听到聂逊在说:“子归,我弟弟有些贪玩,其实天资过人,现在虽不成器,却也本性纯良,识得世间美好,极易相信人。也怪我,没有料到自己竟……竟如此短寿,不忍打破他的本性,以为自己能护着他一辈子,没有想过他这样的性子,以后若一个人了,在帝王家又怎么能活得久。等他日后身在高位,会明白什么叫人心诡谲,我只望他……在人情达练,通晓人心之时,还能保持原有的一份赤子之心,不要像我一样,到得最终,竟连你……都未曾和我好好交心过。子归,你要答应我,在他身旁好好看着他,好好帮他,别……别让人骗了他、欺负了他去,但也别让他变成……变成像我一样孤独又寂寞的人。你陪着他,让他身登大宝,成为寡人之时,身边仍有个朋友,心中有个牵挂,不要同我一般,面上温和恭良,实则却在与天下人为敌……”

聂谦略感惭愧,他那微微的犹疑便是有些怀疑楚衔如此热忱,竟毫无所求,实在有违常理,没想到被楚衔一眼就看了出来,当下定了定神,道:“好,就依卿所言。我此来有三道难题……”

九舒在门外,靠着院中高大的桂花树看斜阳,一直看到天地的分界线吞没了最后一丝余晖,太子和楚衔都尚未出来。他再如何也不是真的铁打的身子,终于微感疲累,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盹。

聂谦喝了楚衔送来的汤药,发了一点汗,裹着厚厚的衣服慢慢走到院落里,打算喊九舒去吃晚饭。细碎的桂花花瓣撒了九舒满头满身,走到近前便是一阵袭人的花香气,聂谦闻得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震,矮下身子,从下往上看九舒的脸。

聂谦微笑道:“知道,还常常与我不对付,我……嗯,那把匕首割破的伤,似乎没有留疤,是么?”

九舒点点头,道:“燕国以山魂关之便欲攻尹、越二州时,我随先太子……阿逊出征,阿逊被一箭射中胸口,虽不是要害,但伤口感染发炎,没有药物可治,整日发烧,最后还是去了。”

聂谦故意道:“以后秃了就是你害的。”

九舒轻轻一笑,随后缄口不言,沉默着将眼睛移向他处。聂谦知道他尚不能释怀,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是故意看出来了还瞒着你逗你玩,既然你不愿说,我就也不说嘛。我那时说,你不愿说自己的来历也没有关系,我永不疑你,就是这个意思。”顿了顿,略微遗憾道,“只是你没听我说完就走了。”

九舒眼睛闭着,睫毛直而密,鼻息悠长,是真的累了,睡得有些沉。聂谦看得入神,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唇角却又不敢,也不舍得吵醒他,借着院内石灯的光亮看到一只跌跌撞撞的虫沿着桂花花瓣的碎屑慢慢爬上九舒的额角,便伸了手,去帮他捉掉。

只在这一瞬之间,九舒倏然睁开了眼睛,微微俯身,电光石火间左手已从靴中拔出了匕首,匕首的锋刃在灯光里闪过一道蓝光,劈落了聂谦鬓边的一缕头发。

他伸出一个手指,道:“一年后,微臣进京述职,殿下才有机会将臣调入京中,如今仓促调动,不说朝野不服,豫王也会对臣多加提防,于殿下反而不利。殿下今日前来尹州,自然有事要问微臣,殿下尽可以说,微臣在所不辞。”

聂谦点了点头,他确实想过等见到楚衔,证实过此人确有才华后便将他带回京城许以官职,如今看来这个想法着实草率了一些。他微微犹疑了一下,楚衔似有所感,坦然道:“臣也并不是全无所求,臣只求功成之日殿下能允臣身退,臣虽感谢殿下的知遇之恩,却并不非常喜欢高官厚禄。”

头发还未落地,九舒已经清醒,将匕首插回靴内,低声道:“殿下。”

聂谦回过神来,知道他定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自己对那只小虫的杀气是以惊醒,不禁又惊又佩,解释道:“我想捏死一只虫儿。”

九舒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鬓,道:“还行,不是很明显。”

楚衔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微臣名叫楚衔,子含枚,取衔枚疾走之意。口中含枚不能发声,敏于行而讷于言,彻夜行军,奔赴山河。臣原本只是流浪于尹州的小乞儿,和神机老人下象棋侥幸赢了一盘……得以被收为弟子,十八岁高中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之后十年郁郁不得志。”

聂谦打起精神,知道他已有意交心,坐直了身子听他说话。楚衔续道:“殿下千里迢迢,甘冒奇险前来尹州寻臣,臣万分惶恐,且受之有愧。”

聂谦蹙了蹙眉,听出他话头里有些推辞之意,正要说话,楚衔已道:“殿下莫急,臣并不会效诸葛孔明要以三顾茅庐考验殿下诚意,就如我师神机老人对皇帝陛下毫不讳言一样,殿下既有此心,臣定然以一腔热血报之。臣要向殿下要的,不过是一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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