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攻如何在宫斗中活下去

他们到底，有何德何能，可以叫这些惊才绝艳的人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聂谦不过恰好生在帝王家，为何就有了这等不知对错的权力？

九舒顿了顿，转了话题，问道：“殿下连《史记》都没读过？”

聂谦摇摇头，道：“先生只教四书五经，略懂几个字。”

聂谦觉得有点冷，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才继续道：“我猜测，那首诗多半不是他高中状元时就写的，高中状元时春风得意，不会说什么不记少年志，恨负凌云梦。这把扇子多半辗转过很多人，最后一位主人觉得十一位状元不太整齐，想起了那位被贬到不知哪里的状元，在楚衔最近一次进京述职时，央着他题了这首诗，命名为十二元。后来经过什么机缘落到豫王手里，就不太清楚了。”

九舒道：“为什么不抓近年的状元凑数，非要十年前？”

聂谦道：“可能是觉得先后两位题诗状元正好轮回一甲子，更有趣味？”

九舒道：“为什么不找十八个状元凑齐十八学士？”

“……”聂谦怒道，“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九舒便闭了嘴，不再问了。聂谦打了个呵欠，头朝里睡去。九舒深邃的眼睛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静静盯住了一处细小的灯火，随后微微一笑，伸出小指朝那方向比了比，关上窗户，爬上床，舒展了右臂揽住聂谦的肩膀。

聂谦迷迷糊糊地支吾了几声，似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往他怀中靠了靠，九舒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聂谦正梦到小时候，坐在逊哥怀里玩彩纸。聂逊只比他大一岁，自己都不是多大的人，偏要搂着弟弟，教他叠纸鹤。聂谦好不容易叠成一只歪歪扭扭的，往空中一扔，被一个靠在窗边斜坐着的人一手捞走，修长的手指整了整纸鹤的翅膀，随意一甩，纸鹤乘着清风，一路往晴空中飞去了。

聂谦翻了个身，在睡梦之中低声控诉道：“逊哥……那个人好生讨厌。”

聂谦咽了一下口水，脸颊因为兴奋而微红，道：“每科的状元若无特殊情况，都是从六品翰林做起。我看楚衔写的诗，虽是个文人，但颇有报国从戎的潇潇剑气，因此推断他不会安心于翰林一职。状元若向父皇提出此事，父皇多半会将他下放到西北边境当刺史，作为府兵监军，同样是六品官，再酌情升迁。各地官员每三年进京述职一次，楚衔高中状元距今十年，述职过三次，我看他写诗的口气，多半不会溜须拍马，且在监军时十分耿直，有很大可能得罪过人，述职一次就被贬一次官。”

他顿了顿，继续道：“西北各州府，尹州是最穷的，最后贬无可贬，便又从刺史贬作了司马……而且尹州有一条尹良河，直通山魂关，他若因此而感，题出洗笔河万里，点墨破山魂的句子，就可以理解了。”

九舒道：“我是没读过多少书。我不过是从小爱听些忠臣良将的故事，多多少少记得一些罢了。你身为太子，读书太少，将来……”

“我知道！”聂谦恼火道，“我以前……逊哥还在的时候，我……是荒废了！但后来，我没有什么好的老师教我。父皇出征前说，若是他不幸回不来，我四处受困时，务必找到一把叫做十二元的扇子，去找那最后一位题诗的状元，无论有多么艰辛，都要找到他！”

九舒“嗯”了一声，并未显得多么关心，之后随口问道：“你怎么想出来楚衔在尹州？”

聂谦道：“你认识宁将军？”

九舒沉默了一会儿，道：“军中谁不仰慕宁将军，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罢了。”他这句话倒是合情合理，聂逊还在世时，聂谦便不止一次听兄长提起宁将军的威名，甚至可以说，燕国一直没有铁了心挥师南下，有一半是因为楚国有一个宁连营。

然而如今斯人已去，聂谦内心微微一沉，宁连营这三个字这么久以来已成为他一块难以消解的心病，逐渐只要一提就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九舒道：“儒学是要学的，但身为储君，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聂谦闷闷地应了，又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不是说你没读过多少书？”

聂谦没料到是这个结局，呆呆地“啊”了一声，联想到宁连营，似乎想通了什么，再仔细一想却又糊涂了，内心一阵难过，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忍不住喃喃道：“景帝下令腰斩晁错时，心中是什么想法？晁错知道景帝要杀自己是，在想什么？是不是必须要杀一个忠臣，才能得到一时苟安？”

他这些问题莫说自己想不明白，九舒也无法回答他。他怔怔想了一会儿，低声叹道：“身为帝王……身为储君，我们到底……”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九舒道：“殿下可知道晁错吗？”

聂谦道：“不知道。”

其实聂谦对左右将军统领的军队及营部名称都并不熟悉，劈头一问不过是试探，九舒当真回答了他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想了想才道：“飞羽营，是弓兵？”

九舒点点头，道：“弩兵目前只有宁将军麾下的规毁队。”

九舒一滞，他这一问其实不是为了考较太子的学问，只是为了引出晁错的典故罢了，没想到聂谦竟如此老实地说不知道。他微一沉吟，道：“晁错是汉朝景帝时的忠臣。景帝在位时诸侯藩王实力渐渐坐大，晁错知道这样不行，数次上书恳求景帝削藩。其实削藩一事确实势在必行，然而当时时机未成熟，一经提出，引发七王以清君侧、诛晁错之名叛乱，而景帝当时，尚未有足够实力平乱。”

聂谦听得入神，问道：“之后呢？”

九舒道：“景帝明知晁错是忠臣，然而为了暂缓叛乱，不得不将晁错腰斩于市。”

九舒眼望着窗外，道：“那是什么？”

聂谦摇摇头，忽然又道：“你从前是哪个军中的？”

九舒回头，毫不犹豫道：“左将军秦锋麾下，左三军，飞羽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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