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腊月初三，离凤辇驶离边境线不到半天，眠玥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在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她决定不动声色，等对方露出马脚再说。

绿芹捧着点心掀帘而入的时候，眠玥正覆着盖头闭目小憩。

“是么？许是忘记了，婢子这就去替您拿来。”大丫鬟边说边凑上前，看起来听话且乖巧。

然而，正当她距离眠玥不到咫尺时，刚刚还藏在银盘下的纤纤细手，却闪电般自下往上窜出，目标直指眠玥脸上的盖头。

维持伏坐的姿势不变，眠玥一只手稳稳地托着点心，另一只手却极快地与之对拆数招。

出城以后，和亲公主乘坐的凤辇被特制的大红毡毯包裹成一个温暖私密的空间。

是以两个身子轻盈的人动起手来，只要阵仗不大，外面便丝毫无觉。

双方实力悬殊，很快分出胜负，被眠玥单手拂中腰间的几处大穴，刚刚还自虎虎生风的“绿芹”软倒在地，只能瞪大眼不甘地望着连盖头都纹丝不动的女子。

总算能够腾出手来，眠玥先是不慌不忙地捻了块点心到嘴里，这才去撕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

入眼见到的小脸清秀却不失英气，竟是个稍显稚嫩的少年！

“你早就发现我不是丫鬟了吧？”眠玥尚未开口，年幼的“刺客”已经迫不及待地道。

饶有兴致地打量输了架反倒气鼓鼓的“刺客”，眠玥好笑地道：“绿芹呢？你做什么要扮作我的丫鬟？”

“在后面的马车里睡觉。”少年快速回答完，紧接着又反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我虽然爱吃点心，却从来不喜欢梅花酥。”眠玥笑吟吟地道出原委，似乎觉得这有趣的少年颇能用来打发旅途无聊。

实际上，这少年的易容术算得上高杆，其身段、嗓音和语气都能模仿得不离十，乍一看的确很难发觉。

只不过，她早早怀有戒心，刚刚又随口相诈，这才料定眼前的绿芹是由人假扮。

“厉害呀！”少年衷心赞叹。只是不知，他佩服的是女子的武功，还是高人一等的洞察力。

“你是何人？”眠玥边吃点心边“讯问”尚且无法动弹的少年。

只见对方变戏法般地将脸换做灿烂的笑颜，又近乎谄媚地道：“我叫苏漾，小名唤作青奴，家父是苏锦城的虎威将军苏石杰。听说‘王妃’的车驾会于这两日到此，便特地前来迎接！”

他聪明地将还未拜堂的和亲公主称作“王妃”，目的也是提醒，他出身苏锦的事实，免得这武功高得离谱的女子将自己当刺客对待。

“噢，你们迎接人的方式，是假扮成侍女偷袭我？”眠玥故作吃惊地道。

被人一语揭穿，苏漾不好意思地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没去过大乘，那边的人，有的说永安公主是天底下顶顶有名的美人儿，有的却说您貌陋无德，是专门被派到苏锦城来羞辱咱们王爷的。我这不是好奇么，就想来帮王爷瞧瞧，您到底是个怎生模样。都怪樊夜那小子！他说自己和王妃相熟，却打死不肯告诉大家伙您的长相，明明知道我前来打探此事，也不提醒我您身怀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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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种想法，她痛快地接受太后“好意”，在一片大方和贤德的赞颂声中，心安理得地将美人儿带去楚方。

现下里，眠玥接过绿芹递来的银盘，她拨了拨式样精致的点心，随口道：“怎么没有我最喜欢的梅花酥？”

当然，殷家为眠玥准备的陪嫁丫鬟远不止她们俩，除此以外，太后更赏赐二十名才貌出众的宫人，美其名曰伺候王爷王妃，其目的却不言而喻。

初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少女们时，绿芹可谓焦眉苦脸，眠玥却心道：我连贵妃都不怕，还怕你这些小小的宫人？

左右苏锦城里屯着几十万大军，将她们赐给没有成家的将官们当妻子，倒算得上功德一件。

这里有惊才而敦厚的小世子兰泽，有他曾经美奂美轮却一朝凋敝的府邸。

这里有心志坚韧百折不挠的司连熠，眠玥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是这天下的主人。

这里有身处淤泥却傲骨铮铮的顾绛怜，她拿得起放得下，是少见爽朗大气的风尘女子。

“小姐饿了吧，这是绿芹专门做给您的。”大丫鬟露出灿烂的笑脸。

离开洛都以前，眠玥本想替两位忠心的丫鬟找好归宿，但她们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主子，便都作为陪嫁，与自己一同前往楚方。

十一月底，队伍抵达边境，稍事休顿以后，队伍进入楚方国界。

按照礼节，昌晔王会于腊月初十以前，派出使者迎接自己的新娘。送嫁的将军也要同迎亲的队伍交接后，方能返回大乘。

这里有眠玥的母亲和大哥，便是她那位看似柔弱的嫂嫂，临到大事时展现出来的坚强也令人赞叹。

这里有被烧毁的风陌巷，她在那里度过了宝贵的童年和少年。还有十二星辰，这些人名为她的属下，实则亦师亦友，为她破解了无数难题和困境。

然而，万众瞩目的永安公主却高踞在披着层层纱幔的凤辇之上，人们只能对着浩大的队伍和嫁妆惊叹。

临出城门时，眠玥仰头看向盘旋在半空中的大鸟，对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突然生出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

她既然从这里开始，便永远也不会，将离开当成是结束。楚方是另一片广阔的天地，足够她展翅翱翔。

按捺下心中的感伤，眠玥挺直身躯，在粼粼的车轮声中，朝着未来的方向而去。

事实上，他要的是天下，她求的是白头之约，他们各自都得到想要的，便谁也算不得输。

眠玥心中喜乐安宁，只等礼成之后，送嫁的队伍辞别洛都，再翻越千山万水，去到她心爱的人身边。

大乘多年没有和亲的公主出嫁，更何况，这人还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殷家嫡女，老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就为凤辇路过时，能够一窥那风采独绝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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