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言下之意，却是默认了将她继续留在身边。

见他态度有所转圜，女子微笑着叩首下去：“在世子身边，水笙永远不苦。”

临到离去这日，她也像兰泽那样，将院子打扫完，就回房收拾东西，做好远出的准备。

“世子……”她的主子身娇肉贵，哪当得起这么重的刑具！

水笙眼泪汪汪地望着漠不在乎的主子，恨不得替他去穿这60斤的重枷。

然而，当刑具上身时，“这是怎么回事？”兰泽皱着眉道。

若不是他出现幻觉，怎地将全部枷锁戴齐，也没有半分沉重感，除了有些缚手缚脚，周身上下多出的重量不到一斤。

“嘿嘿！”知他定会好奇，领头的解差却只是摸着头憨笑。

他眼瞅着四下并无多余的人，这才凑上前低声解释：“城外的‘善济堂’，那里的神医小哥就是您吧！世子爷是咱们洛都城的活菩萨呀！三年前，是您将俺娘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她老人家听说您遭了大难，那叫一个着急啊！这不，听说俺们兄弟负责押送您去宁州，便特地叮嘱牢实了，这路上啊，万万不能让恩人吃了苦头，就连这套重枷，都是兄弟们商量以后，连夜赶制出来的西贝货。您瞧瞧，老哥我的手艺如何，看起来分毫不差吧？”

解差一行共有4人，领头的话音刚落，其余三人也都拼命点头，更有个圆头圆脑的汉子附和道：“还有我，咱家那个淘气儿子，小时候从崖上摔下来，眼看着只剩半口气，是世子爷将他从阎王爷手里救回来。咱媳妇说了，要是这路上对救命恩人不好，要叫咱断子绝孙呢！”

说完，还配合地打了个寒颤，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

“你们……”看着这群充满善意的解差，兰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水笙却含泪笑了起来。

这世间既有因果业报，亦有求仁得仁，真好！

将一切都交付清楚，领头的最后道：“皇命不可违，流放犯人是一定要戴重枷坐囚车出城的。请您将就将就，兄弟们尽量走小路，等出了皇城，就可以卸下这副不方便的东西，俺在城外雇了马车，这样赶起路来也要舒坦些。时辰不早了，囚车就在外面，就请世子爷上路吧。”

是啊，等待了那么久，终是需得上路。

天空中大雁成行，咴鸣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兰泽朝爹娘生前住过的院落望了望，转过头时，嘴角已噙起一抹微笑：“诸事听从大哥安排，便只有一件，靖远侯府被抄，我已不是什么世子，今后唤我兰泽就行。”

爹、娘，儿子走啦，从今以后，我带你们去看外面的世界，去所有你们来不及去到的地方。

“那……公子，请！”对方见他坚持，也从善如流地道。

兰泽点点头，便看也不看地迈过废墟上的府邸，大踏步走出被困半年的地方。

安然坐进大理寺的囚车中，在水笙看来，世子现在的形容，与身处巍峨的庙堂，亦或是春花秋月之下、浮岚暖翠之中，都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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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笙，你让开。”兰泽轻声道。

事已至此，又何必耽误官差办公。

然而，看到对方手里提着的重枷，水笙却于瞬间变了脸色。

下一刻，女子便挡在“囚犯”身前，冷冷地注视着意欲给自家世子上刑具的人。

“这……”见此情形，解差大哥却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反倒左右为难起来。

这一天，兰泽起了个大早，装好父母的骨灰，换上再普通不过的布衫，便为自己沏上一壶白露，静待押送的解差上门。

今日之前，他烧了水笙的卖身契，要她远走高飞，尽情去过自己属意的日子。

女子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跪在紧闭的房门外，一字一句，清楚地道：“婢子本是珈蓝山下农户的女儿，家里孩子多，爹娘看顾不过来，便将我们姐妹4个嫁的嫁，送的送，只留下能够延续香火的弟弟们。”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高高的天上挂着暖黄的日头，白云如软絮般躺在头顶，十分适合呼朋引伴，驾车出游。

两壶茶告罄，大理寺的解差便准点出现在和风院。

房门打开，一双手自里面伸出，将忠心耿耿的护卫扶起。

看着决然的女子，兰泽露出悲悯的神色：“你这又是何苦。”

“水笙比姐姐们运气好，新的家不愁吃穿，也不用拼命干活，只需过个几年，嫁给养父母那常年卧病在床的儿子就成。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不到两年，那家的儿子又染上肺痨，婢子日夜伺候，病人还是撒手西去。从那天起，婢子就知道，我成了无用的人。”

“有句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家的儿子故去不久，我也开始咳嗽，他们怕我得的也是肺痨，便将我逐了出去。天要绝人，水笙贱命一条，想拿也就拿了。不曾料到，将死之际，会被上山礼佛的长公主亲手救起，公主更答应婢子，只要学好武功，就能待在世子身边。”

再过三日，就是兰泽谪往宁州之期。

即将离开自小生长的故土，他倒十分淡然。

“像奴婢这样卑贱的人，怎配得上公主眷顾？世子眷顾？便只有将自己卖进侯府，努力做个有用的人，才不负公主期望。”

“世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对奴婢一直都很好。在奴婢心中，无论您变成如何，都是水笙唯一的主子。您若觉得奴婢碍眼，我这就到地下去陪伴公主。”

说完，她竟真的抽出宝剑，毫不犹豫地架上脖颈。

眼下，在她面前侃侃而谈的朱姓女子，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沉稳，也有江湖儿女的大气爽朗，实是令人击节赞叹。

“可惜我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你，要不然，咱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眠玥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女子的双手道：“兰泽托付给你，我很放心。他这个人最是心软，盼你能够水滴石穿，真正达成所愿。保重！”

实沉笑道：“承您吉言。”说罢，戴上风帽，如来时那般，悄然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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