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天石

叶秉一却在发愣，恍惚间就见黑玉台上纹路凹槽中血迹蔓延，耳边隐隐雷鸣，一晃眼却又什么也没了，耳边是人群嘈杂声，眼前锁阳台上遇见的那个少年。那少年在此处又见到叶秉一，登时有了几分兴趣，凑上前来，“不过是幻境，没什么可怕的。”

叶秉一轻笑道谢。

“我叫贺承，你叫什么？”

叶秉一居乙亥，同院的名叫公孙籍，竟是在锁阳台上见过的。贺承居丁亥，同院名叫赵如，也是未曾见过。

叶秉一神情恍惚，贺承只得找叶吉搭话，见他表情木然，推推他，“你看到什么了？”

叶吉迷迷瞪瞪的稍稍回过来神，“被困在一个地方怎么也走不出去。”

正此时那道人念了声卓匡合，贺承笑骂一声，“这混蛋还能上山！”

叶吉一愣，“你认识他？”

贺承冷哼一声，“见过，还打了一架。”又想起锁阳台的那场乌龙，“你说的那个姓卓的就是他？”

叶吉点头，贺承又是冷笑，“我就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倒霉催的人姓卓。”

这次倒是叶吉奇了怪了，看样子这小子跟姓卓有什么深仇大恨。

“……吕笑扬，己卯……”

贺承一愣，起身四处去看，“奇了怪了，怎么没见到他的人影？”

“谁呀？”叶吉问。

贺承坏笑，指指远处的卓匡合，“这混蛋的舅舅。”

叶吉也笑，此次上山之人最多不过十六岁，想来这个吕笑扬年级也不是太大，加上贺承这个表情恐怕这里面的事情也是有意思。

须臾，道人宣读完毕，此次登顶人数共计七十一人，其中却没有叶吉的名字。叶吉急了，叶秉一也回过神来，两人一同去找道人。

“你们二人走的是一条路，那也住一处吧。”道人道。

原来叶秉一和叶吉二人命理相通，玉虚境不能辩识，所以两人只有一个陷入幻境，因为这个叶秉一不过在空荡荡的幻境走一遭，也是因为这个叶吉才未掉落云层。只是这样的窍门世上少有人知道，而潼山又未明令禁止。

道人宣读完毕，再通知明日于飞云峰参加入山大典。天色已黑，云舟鹤童送众人回宿所。

之前在玉虚境云层浓密，况且众人大多陷在幻境中，此时天清气爽也无忧虑正好认真观看。四周云蒸雾绕灵气充沛，向北看一片氤氲紫气，那是紫竹林，也是南五峰和北七峰的交接处。

潼山十二峰分为南五峰和北七峰，北七峰是潼山掌门、上仙、真人，极其亲传弟子居所，而南五峰就是他们外门弟子居住学习的地方，其中因为结界存在，这灵泉峰是唯一出入通口。金霞峰为众弟子居所，华武峰演法、长秋峰习术，飞云峰历练。南五峰山山灵秀，外门弟子在此学习基本知识和基础法术，修身养性达到静神、静身、静气，待到五年后若能通过‘灵台试剑’，方能进到北七峰成为亲传弟子，和北七峰比潼山南五峰和人间书院类似。

金霞峰宿所，一个大院内横八竖八分为六十四个小院，正中四个为宿所教长居住，其余小院以天干地支排序。院中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另有两间住房。大院大门两边各有九根石柱，门外蹲着两条天狗，见有人来狂叫两声。鹤童云舟将众人送到宿所，随即云舟散，鹤童化作白鹤依旧落在石柱上。

众人各回小院，叶秉一和公孙籍打个照面算是认识，两人又都是疲惫，互通姓名便各自回房。

天已黑了，叶秉一叶吉两个简单收拾了床铺，叶秉一睡内间床铺，叶吉睡外间卧榻。叶吉嫌天气闷热，开了窗户径自睡去。 叶秉一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闭了眼是黑玉台的血纹，睁开眼那夜空点点星光仿佛也慢慢染成红色，耳边不断的雷鸣，脑子仿佛炸开一样。叶吉听着心烦，迷迷瞪瞪的嘟囔，“公子你别再反身了，吵得我也睡不好了。你学我，什么也不想一会就睡着了。唉至于想家啊挑床啊，这些毛病早晚得改，先适应几天就好了。”

叶秉一摇摇头堵着耳朵尽力想些别的，声音渐渐消失，房间里平静下来，时不时响起叶吉的呼噜声。月色穿透窗户照射进来，叶秉一脖间的金色水纹若隐若现。

“你在哪里？”

谁在说话？

“你还在吗？”

是在找谁？叶秉一奇怪，更奇怪的是周围的环境，黑漆漆一片。

“你还在吗？”

声音很苍老，似乎还带着点哭腔。他一定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才会这么着急，叶秉一心想。你找什么？叶秉一问道。那人没有回答，突然空中一点光亮，似乎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萤火围绕叶秉一上下飞舞，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随即四处星星点点的光点从沉睡中醒来，叶秉一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石洞，两边林立着鬼怪妖魔，叶秉一吓得连退数步，定神一看竟然只是石雕。

这是什么地方？叶秉一奇怪。

“是你吗？”那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星星点点的亮光向前方聚集。叶秉一小心翼翼的向前去，慢慢的新光聚集在前方一点。那是一个祭坛，祭坛上一把剑刺穿一个女人。女人的脸苍白而安详，女人的血顺着祭坛的纹路，描绘出一条巨龙的图样。

“是你啊！”长剑颤抖着，似乎要从血液中挣脱。

是它在说话吗？叶秉一似乎是受到那个声音的蛊惑，一步步向前。

“你来了！”长剑颤抖着。

“是啊，我来了。”叶秉一不由自主的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呢？

“你来了！”长剑似乎在乞求什么，剑身弥漫着异样的光芒，叶秉一不自禁伸手去触碰，每靠近一点，那光芒便越盛，叶秉一几乎要陷入光芒之中，突然就听叶吉的声音传来。

“公子！公子！快起来！”

叶秉一一惊，黑暗、血液、长剑和女人，一切都开始坠落。叶秉一猛地睁眼，眼前是敲着铜盆的叶吉。

“哎呦，公子呀，你终于醒了。叫你起床都差点累死，你怎么还睡着！”叶吉长呼一口气。

“怎么了？”

“嗷，你看外面！”叶吉指着窗外。

窗外红霞满天。

“什么也没有？”贺承奇怪，盯着叶秉一也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还是他不愿说。

不多时来了个青袍道人宣布通过名单以及各自居所。

叶秉一点头。

“嚯！”贺承惊笑，心说没想到天下闻名的叶绛萧竟然养了这么个儿子，本来听闻叶秉一会来，还想着有机会和他较量一番，如今看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不用比了，想着在一旁坐了下来。刚才玉虚境中的种种现在仍然心有余悸，想着更是好奇，“你刚才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

叶秉一摇头，“什么也没有。”他心中有事，也没注意到贺承 在他身边坐下。

道童仿佛明白叶秉一的疑问，“前方是长秋峰峰顶。”

叶秉一明白了，其余人大概还在幻境中没有出来，再看叶吉正蹲着小声的抽泣，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叶秉一推他，也不见醒。

那道童笑，“醒不了的。”

“叶秉一。”

贺承咦了一声，上下打量叶秉一，疑惑道，“漳曲城里的叶绛萧是你父亲？”

再看独木舟化成丛云随风消散，那道童也化作一只白鹤落在通天柱上。众人也从幻境中醒来，见眼前景象也纷纷感叹，“好个云舟鹤童！”

叶吉从幻境醒来却仍是惊魂未定，抱膝缩在一旁。

叶秉一疑惑，随即就见同舟的一人大哭大笑一步踏出木舟跌下云层，叶秉一被这突然的情景一吓。

那道童笑，“不用担心，此间种种如梦如幻，待他们醒来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而已。”

道童望着叶秉一也是一笑，“你醒来了？还没到地方呢。”

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这潼山诸多神奇，叶秉一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道童突然道，“到了。”

就看丛云消散，眼前寒石放彩飞云环绕的便是长秋峰峰顶，就看二十八根通天柱围着个黑玉祭坛。

骤然叶秉一心中一沉，眼前闪现大片的黑色、大片的红光，黑暗中藏着喷薄欲出的恐惧。叶秉一惊恐不已，随即和叶吉跌落，只是此时云舟已经到了黑玉坛上方，他二人正落在祭坛边缘。

锁阳台下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云气，众人踏出锁阳台登上渡舟，随即各自落入玉虚境。

玉虚境中有鬼怪妖魔世间万象，这万千幻象直击各人心中最深的欲望与恐惧，不时有人着了魔般或是狂笑或是哭泣，心神一乱随即便掉下云层。

叶秉一踏上独木舟，眼前瞬间空荡荡一片，耳边是嗡嗡的声音。叶秉一本能的感受到恐惧，可他又不知道在恐惧什么，只神经紧绷一步一步向前走，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眼前依旧空荡荡，耳边除了不间断的嗡嗡声再无其他。过不多久前方逐渐明亮，叶秉一一步一步向光点走去，待他完全被光亮包裹时，仿佛五官重新被打开，耳边有嘶喊有狂笑有落下云层的哀嚎。看眼前是广阔云层，看脚下一个宽不过一尺的独木舟，舟上是引导道童和其余几个求仙者，再看四周也不知多少同样的独木舟在云间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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