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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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苗儿去别人家借了把梯子,自己一个人修补屋顶。

她精神不复从前,虚弱了许多,活儿都得慢慢做,还要防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晕厥。

从早到晚,专注修补了六日,终于大功告成。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忍着没落下。

她已经很努力的生活了,哪怕孤独,哪怕霉运不断,哪怕身体越来越不好。

可才应付完赵家那群唯利是图的人,老天又上赶着在她头上狠狠敲下几棍,就非得接二连三的吗?她拿赵家人没辙,拿老天爷更没法子……

真是委屈得想哭,但不行。

咬住下唇,豆苗儿睁大眼睛盯着空中斜斜纷飞的雨丝,以后的日子,她或许会过得更艰难更辛苦,若哭习惯了,岂不是日日都要以泪洗面?

她不哭……

风声雨声凌乱,嘈杂里,浅浅的脚步融入其中,在她身后静静停下。

攫住她纤细的背影,陆宴初仰头,看向毁了部分的屋顶与墙面。

始作俑者是棵高大的油桐树,那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树身被虫蛀了也说不准。幸亏这次只是树枝被刮断坠落,要是整株树从中折裂,稍有不慎,就会摧毁整间屋子,她人若在里面,后果更不堪设想。

蹙眉,陆宴初打量着笃定道:“这树必须得伐了。”

背脊一僵,豆苗儿渐渐转身。

陆宴初回来了?他何时站在她身后?她竟浑然不觉!

抿唇,豆苗儿望着他,视线一阵模糊,眸子里蓄的眼泪再控制不住的大颗坠下。

两人衣袍随风鼓摆,因站得近,偶有擦磨。

怔在原地,陆宴初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嘴,数次翕合,一字难吐。她眼泪太多,无声抽噎,只有瘦弱的双肩微微颤动。

一时陆宴初也不知,她是因房子塌陷了心里难受,还是怨他半月前撇下她不告而别……

“对不起。”袖下右手捏成拳又松开,陆宴初难以控制,好像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总想去做些什么。

所有情绪来得急走得也快,豆苗儿双眼通红,她抬袖擦拭,沙哑着嗓子问:“考完了?一路顺利么?”

“嗯。”撞上她被泪水洗过的清澈眼眸,心蓦地漏跳了一拍,他喜欢她软软的腔调,鼻尖哭得通红一片,还是最先问他好不好顺不顺利。攥紧的右手缓缓松开,陆宴初想离她更近一步,或许暂时抛却理智,未尝不可。

“哦!”埋低了头,豆苗儿压低伞,借此挡住脸,虽然糗已经出了,但亡羊补牢,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越想她方才哭得狼狈的样子,豆苗儿越是无地自容。她好多年没这般哭鼻子了,羞得浑身不自在,她倏地转身,提起被雨浸湿的裙摆,嗡声道,“风太大,屋里说去。”

她身影逃也似的飞快跑远……

伸出去的右手在半空僵住,风吹着有点凉,陆宴初默默地、默默地收了回来。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成,他却像是发烧了,一直烫到了心底。

收伞,垂首进屋,陆宴初在她招呼下落座。

给他倒了杯热茶,豆苗儿埋头递过去,等他接了,便扭捏地坐远了些。

两人各怀心思,都窘迫得很。

“这树……”借饮茶遮掩尴尬,陆宴初轻声道,“外面飘着雨,凭我一人之力很难把它解决。”又解释,“砍不是问题,却怕一时控制不住树倒下的方向。”

“嗯,我原也这般考虑。”双手揉搓着袖子,豆苗儿悄悄朝他瞟去,却不料他正望着她。飞快挪开目光,豆苗儿暗暗喊糟,她为何要避开?可当时不等思考清楚她就下意识偏了头,为什么?来不及审视自己,豆苗儿忙开口转移话题,“那、那外面下雨,总不好去请乡邻来帮忙的。”

“是这个理,而且必要工具,绳索你准备了没有?”

“还没。”

“看来今日是没法将它给伐了。”陆宴初放下茶杯,眸中浸着忧虑,“夜里可能风雨更大,你住在这儿有风险。”

但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豆苗儿无奈苦笑:“应该没事,朝这边生长的油桐树树枝都断的差不多了。”

“难保树身不会从中折断,这里比它细弱的树很多,偏它突然抗不过风雨,可能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唔,他的推断倒是很在理,豆苗儿纠结,这么冷的天儿,难道她要在屋外搭个棚吗?

“不如去小木屋住上一两日。”陆宴初轻咳一声,目光正视前方,镇定道,“明天天气晴了,我们就来砍树,天不晴,就等它晴。小木屋虽是乔猎户所有,但我过来居住时付了一年租金,你不必介怀或不好意思。”

“好吗?我……”

陆宴初侧眸看她:“哪里不好?”

“孤男寡女,误你姻缘不好。”用他曾经在她面前说了数次的话回过去,豆苗儿微微弯唇。

嘴角上扬,陆宴初忍住笑意:“既要礼尚往来,自然是要礼尚往来的好,上次我在你闺房昏睡一夜,你如今去我那暂住,再是合理不过。”

豆大火苗左右摇摆,陆宴初举着灯盏,弯腰在木箱里翻找出一本旧书,将书放入胸口,他拾步离开内室,到隔壁屋找出钓鱼用具以及装鱼的木桶,还有担鱼的扁担。

吹灭灯火,陆宴初沐着朦胧天色,穿过竹林,走过小径,到附近泖河畔寻找合适的位置钓鱼。

经过昨日位置,陆宴初顿了顿,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抹笑魇如花的面庞。摇头拂去画面,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行了百步左右,驻足,开始上鱼饵……

渐渐地,悦耳鸟声在林间荡起,“扑腾扑腾”地,时而惊起几片树叶簌簌飞落在地。

村庄里的大公鸡们也昂高了脖颈,“咯咯哒”,此起彼伏,精神抖擞的开始报早。

豆苗儿在大床上舒服地翻了个身,拥着薄被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她盯着床顶半晌,突然轻笑出声,所谓神清气爽,不过如是了!

哼着小曲儿一跃而起,穿好衣裳,起身。她走进厨房,利落地往铁锅里添了几瓢水,生火烧开,煮上些红薯和鸡蛋。

炊烟袅袅升起,天色尚早,四周静寂,想必村里的乡亲们都还在睡觉呢!豆苗儿坐在院子树下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撸撸大黄黑妹柔软的毛毛。

今日找个什么样儿的理由去寻陆宴初呢?单手托腮,豆苗儿食指有下没下地点着脸颊,苦思冥想!

直至闻到飘来鼻尖的红薯香气,豆苗儿都没能找出个好的由头。

到厨房捧了个热腾腾的红薯,她忍烫咬了两口,呼呼吐着舌头。

罢了罢了,她先去着吧,理由路上想呗!

给大黄黑妹喂食,豆苗儿把晾凉的两个熟鸡蛋放进兜里,心想,按照道徵大师的意思来理解,她只要在木念珠能生出反应的范围内活动,应该就算有效,只是越近效果越好?

这倒不难啊,哪怕日后陆宴初成家,她只要跟着搬到他宅子附近不就好了?

厉风中,她衣裙狂摆,眼睁睁看着树枝被刮断,直直掉下来砸在了厨房,位置甚至与先前差别不大,但摧毁得严重了许多。

撑着伞,豆苗儿站在院子一动不动。

次日天未亮,骤雨疾来,冷风嘶吼,竟比那日的阵势更凶猛。

豆苗儿没心思做早饭,她时不时出去瞅瞅,南边那棵油桐树还没找到时间将它砍掉,该不会重蹈覆辙吧?

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临近中午,她的猜想应验了。

身上毛毯已换上中厚被褥,豆苗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黑暗里的双眸熠熠眨动着。

他们这儿下了这么大的雨, 县上呢?考生们不知会不会染上伤寒?陆宴初带厚衣裳了吗?

想着担忧着, 慢慢地睡去……

当日下午,豆苗儿特地做了甜酒,炒了熏肉烩豆芽,又煮了个油豆腐鱼锅,给自己庆功!

哪知老天好像成心欺负她似的!

重新进屋,后半夜却再难以入眠。

雨下了两日,方见晴。

“嘭”, 一声巨响,仿佛炸在耳畔。

地面床榻似乎都在颤动,深更半夜的, 豆苗儿猛地惊醒, 摸黑点上油灯, 她急急出门探查情况。

豆苗儿松了口气,换上干净衣服,她找出几个盆,分别放在屋里漏雨的地方。

入夜,大雨不减, 狂风更烈。

这一瞧, 整个人都不好了。

撑着伞, 豆苗儿立在院子中央,抬高手里的油灯,模模糊糊可见昏暗中糟糕至极的画面。

屋子南面的油桐树被大风折断了几根粗枝,恰好砸在厨房,屋顶禁不住摧毁,凹陷了下去。豆苗儿叹了声气,上前看详细情况,然后往好的方面安慰自己,毕竟破损不大严重,修复修复就能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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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栅栏门,豆苗儿丢掉破碎的荷叶, 去旁边鸡窝里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 四只老母鸡,一只大公鸡,都乖乖缩在笼子角落里避雨。

大黄黑妹各自在堂屋找了个软乎的位置, 呼噜呼噜睡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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