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的婚事

说胖蛤蟆有福主在他五个姐姐身上，不如说是主在五个姐夫身上，因为他五个姐夫有四个是正处级或相当于正处级干部，余下的那个是大姐夫，大姐夫不是级别低了，而是高了，是相当于局级的银行行长。除了局级的大姐夫在省城，其它四个处级姐夫都在牛轭河。局级大姐夫最早也从牛轭河发迹，其它处级四个姐夫或许正是沾了大姐夫的光，当然可能也不全是，不能瞎猜。但胖蛤蟆确实是沾了姐夫们的光了，除了他局级大姐夫，还有他这四个处级姐夫。经他这几个姐夫研究，一致认为他们的小舅子干什么也干不了，拒绝了他们四个老婆的要求，拒让他干更来钱的工程建筑盖房修路园林绿化经济贸易之类来钱快的活计，最后给老婆面子，就让小舅子开了一家百货商店兼副食超市。除了供应银行和四个局的办公用品，还负责供应银行和四个局食堂的米面鸡蛋蔬菜果品活鱼鲜肉，供应过年过节的职工们的年货福利包括鞭炮对联吊钱。然而就这么简单的进来送出胖蛤蟆也干不了，还要靠他老婆打理。他闲来无事就总去赌博，百货店和副食店一年的盈利都不够他输的，——输就输在谁说啥他都信，人家让他下（注）一万，他就下一万——他老婆就又找到他四个姐夫。四个姐夫在征求了四个老婆的意见后，决定让他开一家饭店，从牙缝里**钱给他。所以，鸿楼饭庄一起步就比四合居档次高，后来在那位刘白大文人的指点下，更是成为了全县最有档次、也最有文化气味的饭店。门前一副乌木凸雕绿漆对联：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中间横着宽大乌木鎏金牌匾：鸿楼饭莊。

虽然有强大的、源源不断的客人支撑，但胖蛤蟆还是干不了，不是前台漏柜，就是后厨流油。他提出的不论贵贱，食材一定用最好的最鲜的，但没过几天，饭菜出来就颜色不是颜色，味道不是味道了！他二姐夫一看不行，就把自己的远房侄子派来当大堂经理，这个人就是多了去。

多了去六岁开始学京剧，生旦净末丑都学，老师在看了他的条件，又瘦小，又机灵像个猴子，决定让他学丑角，但他不干，就喜欢一出场派头十足，一说话吆五喝六，一叫唤全身乱颤的花脸。十岁之前就把省城梅兰芳唱过《霸王别姬》程砚秋唱过《锁麟囊》的台子全都蹬了个遍。红极一时，人送外号花脸猴！可到变声的时候他也不拒绝酬金很高的穴位——那是时兴走穴，走穴不光是钱的问题，更是身份地位象征——愣把嗓子弄哑了，高腔再也唱不出来了。又喜欢舞台，一天听不到掌声就浑身难受，就改行说相声。聪明的人干什么都聪明，加之有唱戏时的人脉，他的相声也迅速走红。尤其是他自己编的相声《多了去》还被省电台录了音，几乎隔几天就在交通台播一回。《多了去》说的是一个爱吹嘘的人，不管别人说有什么他都有，而且是多了去了。一个人说过去他祖上有钱，这人就说他家也有钱，那金条银条就多了去了。最后那人说自己家里什么都有，就只一个爹。这人说惯了口，不假思索的说，我不但有爹，而且简直是多了去了！

遗憾的是除了《多了去》，他再没编出广泛流传的新段子，只能学前辈的段子，这就使进堂子听相声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能重新走穴。此走穴不比彼走穴，此走穴只能自己联系公司企业，在建厂周年过年过节时去演出。有一天一个饭店开业，请他去演出，结束后老板找到他，说你别说相声了，到我这当大堂经理吧，他说我不会呀，长这么大除了会唱两口说两口，其它任嘛不会呀！老板说不会算嘛，凭你，用不了一天就会了。他想了想，觉得也是，就答应了从此转行干上了大堂经理。本来在那个饭店干的好好的，谁想老板得了胃癌——他早年干小饭店时舍不得扔东西，顾客剩的、卖不掉坏了的肉制品他都吃掉，导致了胃癌——老板娘出马胡乱指挥，还放风要换掉他，他索性离开那家饭店。恰他当局长的远房叔叔四处找人辅助胖蛤蟆，就把他招了来，给他权力，全权负责红楼饭莊的经营事务。胖蛤蟆被要求不去赌博了，就和几个文人喝酒品茶，听戏观画，旅游垂钓，泡澡按摩，附庸风雅。各洗浴中心，包括勾梆子，来了新人，总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多了去差不多只需每天在他来饭莊的时候，给他报报账目，严格地说，只要告诉他营业额就行。至于支出了多少他不管，他从没考虑过利润多少，反正肯定赚钱，赚多赚少有嘛特别直接特别重要的关系吗？多大的事儿！

(本章完)

但就像他小时候听不懂别人喜爱的词语一样，大了也听不懂什么是嘲讽。夸赞他的人从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嘲讽他的人同样也看不到。所有和他说话的人，在他脸上都看到一种表情，就是两只大眼珠子固定不动的木然表情。如果你认为他是没听进你的话，那就错了，他不但听进去了，而且还坚信不疑，只是脸上你看不出来。也就是你既看不出来他高兴，也看不出来他不高兴。只有事后你才会知道你的话他全信了，至于他当时高兴不高兴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你当初责怨了他对你的话置若罔闻，那你之后肯定后悔内疚，因为谁说的话他都信，你会觉得原来是自己太小气了。

年龄阅历功夫到了能算命的程度的人们算别人的命不知准不准，但算定胖蛤蟆有福则准确无误。可到底是主在那双肥厚的小手上，还是主在他五个姐姐上，还有待进一步论证。从表面上看，了解他及他家情况的人也都说，是主在她五个姐姐身上。他的小手从小到大没干过一天活怎能抓到财呢？！如果一天活没干过的手都能发财，那靠自己的双手发财致富就是一句空话。如果长了手不是为了干活，只要能象征发财就行，那是不是每个人都会给手整形？

81胖蛤蟆从一落生就像一只胖蛤蟆——终于又回到开头了!——鼓眼睛大肚子。一出满月，嘴巴子胖得遮住了耳朵，胳膊大臂胖得看不出肩膀，大臂小臂上的肉就像两只哈摸腿，挤得看不见肘窝。两只小手又肥又厚，手指胖得看不出关节。大腿根儿跟圆圆的屁股连为一体，大腿上的肉分了节，擦粉的时候要用两只手指拨开。他奶奶爷爷叔叔姑姑婶子大姨街坊四邻，看到他的第一眼，都立刻惊叹他简直就是一只小蛤蟆儿。有年纪有阅历甚至会看相算命的人们说，这孩子将来有福，不主在那方脸大眼，也不主在那大耳垂，也不主在大肚子，也不主在上身比下身长，主就主在了这两只肥厚的小手上。年纪阅历功夫到了能算命的程度的人说，这叫元宝手，不光能抓财，而且还一旦抓住就不会放！许多人都点头称是，说不用看将来，这小子现在这会子来就已经表示他有福了！怎么说呢？上头五个姐姐都是干啥的？不光是伺候他的，还是给他挣家业的！大家说对对，都点头称是，惊叹福分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东西，有人辛劳一辈子不可得，有人一生下来就带着！

小时候人们说小蛤蟆儿都带儿化音，表达一种真切的喜爱。等长大了再叫蛤蟆就把儿化音去掉了，听起来就像是嘲讽。

——到2060年他八十的时候脸上长满了黑点，他居住的养老院的老人们都喊他癞蛤蟆。从生下来到死，除了比例的缩放，肉质紧松，毛发增减，他基本保持了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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