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的婚事

(本章完)

所以她非常理解她爸爸。她不但没有按她妈妈说的那样去批评斥责阻止她爸爸，反而深表同情。而她的沉默被她爸爸误读为鼓励，不但在外面变本加厉地搜寻，在家里也肆无忌惮地表达着愤懑和决心。她想提醒他，爸爸，你弄错了，我不是让你去再到处找，你找了这一个就够了！但她怕暴露了心思，同时也觉得这很有意思，她为爸爸这份心而感动，为这种游戏似的日子而感到开心。

支撑她保持这份心态的，是她从没想过马仔会不要自己。或者说她已把马仔想象成自己的一部分了。理由有这么几个点，一是这小子长相神态确实很可爱，尤其是总是用低着头（而不是仰着头）表示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的不屑和洒脱。二是虽然像一头脾气倔强的小毛驴但人还非常老实厚道。三是虽然穷但有骨气，不图她家的钱。四是不贪色，见了她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不看一眼，看了也不拿正眼瞧。五是既能忍耐还很勇敢，在中巴车上一路被欺负，但一声不吭，而到了监狱门口被打的时候，却像一头蛮牛一样无惧无畏，而且反击的手段一下切中要害，抓了自己的胸不说，还说出了那样的纯爷们的话。六是坚韧不屈，即使被打趴在地也只是抱着头，绝不躲避。七是没有报复心理，被打完了就完了，不吹嘘报复实际也真没报复，像个干脆利落能屈能伸的爷们！八十他家虽然穷，可爸爸妈妈都很疼他，不然搞对象、出去打工这些事怎会由着他？九十他穿的衣服不怎么时髦但却都那么合体。十十他发怒的样子被暴打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十一据说他还有独门的手艺，会炖肉！将来结了婚一定给他开个饭店，专门卖炖肉，只要肉好吃，就不愁没客人不愁赚不到钱！十二……她的想象像插上了翅膀，在蓝天白云间飞翔。

76老蒲在外面做的这些事三丫头以及全家都无从知晓——除了在早市大闺女门店里有所暴露。——但他的心思却暴露得无人不知。最开始他只是每到晚上躺在炕上长吁短叹，他老婆连续三个晚上听到，就吵嚷让他滚到套间里睡去。不用问，他老婆就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他老婆说我看你是中了邪了，你闺女除了这个姓马的小子就找不到婆家了是吧？我告儿你，你要再跟死了娘似的哭丧着脸子叹气，我就把这事儿告儿三丫头，看她不说死你！果然，在第四天晚上，老蒲又叹气的时候，她老婆飞身下地穿鞋，跑到三丫头四丫头的屋里，极尽细致和夸张地把老蒲的表现说了出来，又联系了老蒲早晨收鱼总算错账，吃饭时闷头不语还减少了饭量，还总跑出去，回来就踢狗骂猫。她说，这个人是中了邪了，三丫头你必须好好说说他。随后，她又和来住娘家的二丫头大丫头说了，两个丫头又和两个女婿说了。至此，全家人，外加上一个猴精的女婿、一个傻子一样的女婿，大家一致认为，老蒲是中了邪了。大家都担心，他这样下去，就会把三丫头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三丫头是在那天夜里，睡着睡着忽然莫名其妙醒来了，先是感觉感觉身体尤其是胸部有些发痒，随后是心里像是有个小虫子在趴。她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怎么了？她奇怪为什么睡得好好的忽然醒来了，以为是要小解，但感觉了一下，不是。再说自己也从来没在半夜两点小解过！她翻个身，打算接着睡，但就是睡不着，眼皮不使劲就闭不上，闭上了一会儿就自动张开了，像是捏不合的饺子皮儿，以为捏好了，但一会儿一看，不知啥时候又分开了！尤其是左胸有些发胀，仔细感觉还有点疼痛，这时她想起在监狱门口打马仔的事，进而想到这只左胸被那小子狠狠地抓过。进而她想到了那小子抓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我**(caosi)你信吗？想到这她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热，用胳膊使劲儿捂住左胸。脸上的热度像是传感得很快，随后就感到脖子、前胸，一直到小腹都有些发热。那句话不仅挥之不去，而且越来越真切。而且每回响一次，脸上身上的热度就增加几分。这热度就像是个活物儿，像个虫子，又像只蚊子，一会儿在身上爬，一会儿到处乱飞，有时还在某处咬一口，等伸手去打，或用手去挠的时候，又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她把被子紧紧裹紧自己，把被角儿塞进脖子底下，不让那虫子蚊子爬动飞跃咬人，但无济于事，这个烦人的东西总能找到蠕动的空间。她很烦躁，同时也感到了气馁，她不打算再和这种看不见的东西斗争，静静地躺着，想着也许一会儿，它就安静了。这时，她看到窗帘外有一轮硕大的月亮，像是一只大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脸不仅仅只是有些热，简直是在发烧了。她闭上眼不敢看那月亮，但闭不住。她忽然想问问月亮：你都看到啥了？……你可不要误解我呀？……你真的能看到我的内心吗？……那你告诉我我都想什么了？……她看着月亮，发现她一直在对自己微笑，像是对她刚才所有的问题都了如指掌不置可否。她心里涌起一阵羞涩，微微还有些甜甜的感觉。她撩开被子，坐起来，轻轻挪到窗前，她看到那一轮明月把黑夜照得雪亮，世界是那样静谧，夜空是那么悠远。圆圆的月亮上，像有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她寻思着：你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的爱神？

随后的日子里，三丫头基本保持了两种心情。一种是和以往一样的精明理智，丁是丁卯是卯。另一种则是新添的细密和柔软，有诗情爱想象。在上鱼过称算账的时候，她依旧保持着精细刻板直爽，她觉得一丝疏漏就会遭到鱼贩的耻笑，一分钱的让步就会纵容他们讨价还价的勇气和热情。而在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凝神沉思，想象着自己和马仔一块儿坐中巴去县城逛商场、下饭店、逛公园，想象她们之间的对话和争吵，想象自己把他气得瞪眼珠子但说不出话，想象自己气急了把他暴打一顿，同时遭到蛮牛一样的反抗。每晚她都长久地看月亮，从刚刚生出来的镰刀一样的月牙儿，到涨满得像个大胖小子的脸。不管是缺是圆，每一个变化都给她一份新奇。让她感觉自己从来就没见过月亮！就算是阴天月亮没出来，她也感觉像是没见过没有月亮的夜空，她想象月亮今晚可能睡得早，而她安睡的样子会有多么可爱呢？是不是真的像个胖小子？有时月亮只在乌云后露出了一个头，她觉得那是在偷偷看她，她看到的惊奇的表情。有时月亮被半遮半掩，她觉得那是最美的害羞的表情。她觉得这月亮就是马仔，那所有的表情都是马仔眼睛里的表情，而这些表情自己虽然从未见过，但现在却成为自己每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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