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的婚事

老蒲说不一定不一定，人各有命，人家没准儿找到更有钱人家的闺女呢。老蒲脸上有些苦涩，心里很疼，像是连这样假设的话都不愿说，想都不愿意这样儿想。

难得的是又有钱又漂亮又能干，将来一辈子都有买卖儿！他哪找去？大华爸爸越说越为马仔感到遗憾，像是自己的儿子错失了这么一个好姻缘一样。

局面一时有点尴尬。但老蒲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大华爸爸看出他还是有点舍不得，心里笑，这个老蒲，又不是闺女嫁不出去，干嘛这样儿！马仔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人物！

老蒲眼睛亮了一下，但赶快遮掩住，说，别，不用了，就是……

你别管了大哥，大华爸爸面有怒色，我一辈子没管过媒，但这回我还非得管管这事儿，我就不信，当爹的还管不了自个儿的儿子？！

(本章完)

大华妈妈充分发挥语言功能，转弯抹角含蓄地说了大华在船上、自己跑到人家里，但都被马仔拒绝的意思。话语中向老蒲表达着，你说的事我可给你问了，我儿子也给你问了，人家不乐意见，我也没办法。同时在言辞之间，也捎带着表达了“别看你有钱，别看你闺女能干漂亮，人家穷小子还看不上呢”，这嘲讽的意思像棉花里藏的针，给了老蒲没想到的刺痛。

老蒲心里立刻点燃了一只火把，从肺里烧到嗓子眼儿，又穿过口腔鼻子，最后从脑门子上冒出来。冒了大约三长高。他嘴上说这没事儿，不同意也没事儿，但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气突突的。

大华妈妈说，马仔爸爸妈妈都特别乐意，就是这小子不知为嘛装臭大粪。我寻思着再等两天，等他爸爸妈妈说说他，他就明白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事，还不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

大华妈妈也看出了老蒲的心思，就说，这人呢，谁跟谁都是缘分，老天爷……

你别说了，大华爸爸打断了她的话，明儿个我去，我找马三儿。连他妈自个儿的儿子都管不了，还天天人五人六地瞎白话，有个红白喜事的不够他显摆的。我明儿个后晌找他去。

没有，肯定没有。大华妈妈坚定地说，别看这小子有点倔，可孩子是好孩子，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人很实诚，他要是心里有人，肯定直接跟我说，大娘，你就别提了，我有稀罕的了。

不会，实诚是实诚，但这话他不会说。大华爸爸说，兴许他就是心里有人，这两年在外头混，又是这个年纪儿，喜欢上人家闺女，也是正常的。现在关键是得说服他，就是他心里有人，也得把那人赶走，为嘛呢，这小子要是犯傻错过了三丫头，他这辈子也别想找到这么好的闺女，过这么好日子了。

她继续发挥表达能力，嘴上说的很好，但表情里也有嫌老蒲着急了，太过自信了，等等那些缠绕模糊的意思。这给老蒲心里添了一把火，脸烧得更红了，心里恼她不该这样。平常这样就算了，此刻实在不该再冷嘲热讽，伤口上撒盐。

邻居之间，又都是包水面挣钱（竞争）的邻居之间，关系是比较复杂的，各自的心思是最难以说清的。听起来的好话，其中参杂着嘲讽；而那些正面挖苦的坏话，却表露着温情。让人搞不清到底是真关心还是真批评。这些，只有亲近的人、亲兄弟妯娌、总打交道的、长时间做邻居的人自己能体会。

老蒲对自己眼光的自信，来源于他的“鱼感”。他“鱼感”让他更加自信自己的直觉，他相信自己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这水下有没有鱼！这人有没有福气！和自己的闺女配不配！

58大华妈妈本想等两天，等马仔妈妈回话，确认了马仔见还是不见之后再给老蒲回话，可老蒲当晚就找来了，他想快点知道哪天见面。他脑子里根本没想过马仔会不同意。他觉得一个没有活干到处闲逛的穷小子，对一个又漂亮又能干又有钱，将来还有买卖儿（产业）的大闺女送上门来，是不会拒绝的，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老蒲说不用等了，人家只要说出来了，那肯定是不乐意。就是给说通了，也没啥意思了。

大华爸爸说那不一定，一个孩子他懂个屁。等真见了，他看见人儿长得这么好，稀罕了，别说没对象，就是有，恐怕都得丢开了。

对了，这孩子是不是心里有人啊？大华爸爸的话提醒了老蒲。他正觉得自己没抓没挠的，不知怎样找个借口找个台阶。他逮鱼的时候，看着一条大鱼在眼前游走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总要为自己找个理由，不然好多天睡不着觉。不是心疼那鱼，而是觉得有辱自己的捕鱼高手的盛名。

57二闺女有点窝囊还小心眼，从小遇事自己没主意，被妈妈说几句，不会辩解只会掉眼泪。又缠人又急人！这样的人必须找个脾气好的，经得住她缠磨的，也不会辩解的，更不会发脾气动手打人的。他认为天生脾气性格和得来，是两口子过日子的最基础的东西。当然，最最基础的，是男人得能干肯吃苦。老蒲的社会学问人生知识，跟他读不读书没有直接关系，跟打鱼可能有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关系。

他看上马仔当然也是考虑了他三丫头的性格。他觉得这三丫头性子太硬，喜欢争强好胜。又太精，滴水不漏、眼里容不得沙子。老蒲老婆、两个女儿女婿、大华爸爸妈妈和许多来贩鱼的，几乎都认为老蒲最疼三丫头，实际上喜欢是喜欢，但心里也更多了些忧虑，担心她找不到一个好女婿。他担心她的性格会让她过不上幸福的日子。找个没主意的，她会嫌窝囊。找个有主意的，相信他不会比她更有主意。找个脾气小的，会让她欺负死。找个脾气大的，自己的女儿会因好强而挨打受骂！……真是越是心疼的人，越让人操心！

他见到马仔，一眼就认定适合他三丫头。他觉得他吊儿郎当——不去干活在这瞎转悠——配得上时刻算计。又有主意不至于被看不起受气，他觉得自己三丫头要是看不上谁，她自己就先气死了！这小子不分辨理由说明不喜欢争吵，将来不会没事儿拌嘴。他觉得只有柔中带刚的人才能配得上他三闺女。至于认干不认干，没关系。不干活才好，有他家三丫头一个人，足以撑起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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