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咒

妖界的地下宫殿仿若蚁穴一般曲折多道，道多路长，地下蚁兵守卫自然也只是以巡逻的方式看护着这里。然而，有一条直冲地底深处的向下通道之中，其并无其余侧枝道路分出，共长一里的通道之中，两旁各有身穿玄青铠甲的蚁兵没日没夜地看守着。而那本是以保护洞壁不塌由妖界首任妖王冰封而起的四方冰壁却是由着通道的深度而愈来愈稀薄。那本是干燥寒冷的空气也是随着下伸的长度而愈发干燥与闷热。

冥火随着长袍老者缓缓地向下走去，走到通明的地方也不敢在下去了。随之而来的滔天热浪使长袍老者不得不运起灵力抵御。

坡度倾斜，长袍老者几近是飘着走到了这通道的尽头。

唔期长老走到了那坐有些发热却并不燃烧的奇异木椅之旁，看着那同样材质的木桌之上，被摊开平放在桌面上的那个铁制卷轴的道德经，眼神顿时柔了下来。

“尊主……”

门外，蚁兵们那毕恭毕敬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唔期长老正了正衣襟缓缓地转过了身，看着那推门进来的赤袍少年，眼神不见忧不见喜地说道：“回来了？”

进来的赤袍少年见了这唔期长老也不惊讶，只是微微作揖，尊敬地说道：“见过老师。”

“这一夜，你都去了哪里？”唔期长老帮他合上那卷散开的道德经，问道。

赤袍少年略一犹豫，说道：“出去散了散心。”

“是吗？”唔期长老将那卷道德经放入书架之中，说道：“以后这东西，看了记得收起来。”

赤袍少年听了，抬头略一眺望，看了看唔期长老摆放书卷的位置，应道：“知……知道了。”

放好书，唔期长老转身看着赤袍少年，说道：“近日你便不要到处乱走了。”

赤袍少年分外仔细地看了看唔期长老的神情，点了点头。唔期长老也并未注意他仔细去看自己神情的动作，低头便去帮他收拾着书桌。赤袍少年分外小心地问道：“老师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唔期长老微微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说道：“无事，只是来看看你近几日修为是否懈怠了。”

赤袍少年一愣，应道：“是嘛……”

聊到此处，唔期长老便觉自己今日与赤袍少年对话分外的别扭，是觉得他有心事，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的吗？”

赤袍少年被如此一问，神情极其不易被人发现地犹豫了一瞬，说道：“没……没什么。”

唔期长老作为赤袍少年的老师，自然是见不得他如此，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微怒道：“你且莫要如此支支吾吾！有话便讲，今日的你怎的尽显那懦弱之风？”

赤袍少年的身体令人难以发现的轻微地颤抖着，其微微颔首，停住了那份颤抖，说道：“是这样的，我近日里听说，卜壬长老他们……”

本是不想将卜壬长老的事情讲与他的唔期长老见徒儿竟自己先开了个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言，喝道：“你莫要去听那些流言蜚语，你当下可是一界之尊，那些流言蜚语只会误了你的判断！为师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

赤袍少年被这唔期长老突如其来的严厉弄的不知所措，愣了片刻后，便忙是拱手说道：“徒儿知道了。”

“好了。”唔期长老见赤袍少年并没有继续谈论这等话题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今日你且在房内好好看书，明日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取一支箭翎。”

“是。”

唔期长老微微颔首，负手便要地往门口走去。

“老师。”赤袍少年喊住了唔期长老，说道：“我送你吧。”

唔期长老微微等了赤袍少年一会，见赤袍少年缓缓地打开了石门，便先是走了出去。

赤袍少年快速地跟了出去，并迅速地将手松开，让门顺重地合上。

“砰”的一声闷响响过，赤袍少年便是紧紧地跟在了唔期长老的后面，方没走几步，唔期长老便停下了步子，说道：“你为君，我为臣，又如何有君走臣后面的？走过去。”

赤袍少年微微颔首，轻然地握着方才那只开门的右拳，隐隐地将那红地裂了皮的手心藏在了拳中。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临路遇到界中妖类之时，各个妖类无一不行礼作揖。

渐渐，薄冰初现，厚冰铺路。

正待两人行径一方僻静的冰室外百米开外的地方之时，道行高深的唔期长老忽是听到了一旁冰室之中的窃窃私语。

“尊主那日一举，着实丢尽了我妖界的脸面。”一旁的冰室之中，卜壬长老义愤填膺地对着四周的十来名妖界长老说道。

“是啊。”

“是啊。”

卜壬长老权力之大，追随其身后的附和之人自是不少，此言一发，附和一声自是随之而来。

“其实是丢了你自己的脸面吧。”两名附和老者的话音刚落，一名正坐于卜壬长老对面那名较为年轻的中年男子忽然说道。

卜壬长老微微地缩了缩眸子，冷冷地看了看那坐于对面的中年男子，冷笑道：“不错，这便算是丢了我的脸，你们莫不觉得丢脸吗？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分散他亦天门的兵力，这冷月眼看就要到手了！就被那毛头小子这么拦下来了！”

冰室之外，唔期长老听到这卜壬长老如此称呼这妖界之主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其淡淡地看着身前那也凝神倾听的妖界之主，见其双手紧攥，全身气的隐隐颤抖了起来。

“对于那日的出兵，我亦是觉得过于鲁莽了。怎能依凭几年前的一个小子的话，使的我们如此兴师动众？”中年男子右手边的一位老者忽说道。

“那你可知道那年来我们这儿打听的那小子找的可是什么东西？”卜壬长老未曾想到这几名妖界长老之中竟隐含着几个的党派微偏向妖界之主的，其冷冷地将眼睛微微眯起，厌烦地说道。

坐于卜壬长老旁边的老者忽然说道：“莫不是什么通天的法宝？”

“说是通天的法宝也属实太过。此人寻找的是‘亦天门’的一个宝物，其名为‘覆气石’。此物乃是一件能够覆盖我族气息的至宝。他那日带着鬼界使者的身份来，如此一问，我亦只是随口一答。因为我不曾想过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竟能从‘亦天门’的手中取到这般宝的物。在我给予他答复后的三日之后，我在坊间竟无意听到亦天门中的一名弟子因犯戒而被废除功法。”卜壬长老抚着须看着四下都在认真听的众人，继续说道：“那时的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小子，这个亦天门的弟子才被废除了功法，因为‘亦天门’对‘覆气石’失窃一事并未向世人透露丝毫。直到昨日，我收到了一封信，在那封信上，那小子告知我，他今晚所要杀的，便是亦天门的柳贺。

“往年我们攻打亦天门，若不是这柳贺从中护得那新月镇中百姓周全，哼，仅凭那苍云一人，又哪会令我们如此的损兵折将？昨日，那小子助我们牵制住了柳贺，亦天门也派遣大量门派弟子去守护他那新月镇镇中百姓，我们全部兵力去破那锁妖塔？你告诉我！你可还有其他借口说是突不进这层保护吗？”

卜壬长老这番话，使得方才与其微唱反调的两人皆是沉默地思索了起来。

冰室之外，同是倾听的赤袍少年终是按捺不住，方要发作之时，便被唔期长老一手止住了。

“确实，当时守在烟雨楼的只有拿苍云老道一人”卜壬长老旁边的老者忽然回忆道。

“可这亦天门的烟雨楼之中，却还有那五灵玄火御魔阵把守，又岂是如此轻而易举能破就破的？”较为保守的中年男子反驳道。

“那我且问你，你昨日与我一同攻上烟雨楼到时候，可被五灵玄火御魔阵伤的一分一毫？”卜壬长老听得便气不打一处来：“我若是不知道这五灵玄火御魔阵是否存在，可会带着你们前去送死？”

中年男子听得此言，顿觉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语简直是蠢到无理取闹，一窒，便不言语了。

“那封信中，也确切地讲到，十几年前，有一人独自破阵，并是损了那五灵玄火御魔阵，这五灵玄火御魔阵在那之后的二十年间，便是无法再发动。”卜壬长老冷冷地说道。

“如此，那日破阵取剑也确实颇有胜算啊。”卜壬长老一旁的老者仿若顿悟般地说道。

“是啊。”

“是啊。”

也深觉其此言有理地跟着附和了起来。

“那么……”中年男子忽是说道：“你说了那么多，作了那么多的文章，你的意思是，取缔妖王？”

“妖王无德，取缔自然！”卜壬长老自然地答道：“当下的他毫无领头之力，不需多久，当魔族发现我族软肋之后，到时候会被取缔，则是我们妖族！”

几名老者面面相觑，各有心思。

“那么，”中年男子忽地冷笑着，问道：“你想如何做。”

“一不做二不休。”卜壬长老轻轻地用指头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你如此做法，”中年男子听了此言，说道：“才是要将妖界领向灭亡。”

卜壬长老听到此言，多疑如他，自认为这中年男子并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其寒眸之中杀意盎然，自凝神着，将灵力缓缓地注入了右手手掌之中之时，便闻那中年男子忽说道。

“别误会。”中年男子冷笑着，说道：“我并没有与你意见不合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当下若是除了妖王，妖界群龙无首，这更是魔族下手的好机会。”说罢，他睿智地看了看卜壬长老那隐藏着的右手手掌。

卜壬长老的双眸冷了冷，将灵力收了回来，说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方法么？”

“失民心者，失天下。”

冰室之外，听得此言的赤袍少年双眸顿生一丝愤怒，胸腔的那一股怒火亦是熊熊而燃，其方要发作，却是听到身后的唔期长老轻然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先走！”

赤袍少年显然有些不太愿意这般离开，其微微的迟疑了片刻，却已然感觉到唔期长老正在用力地拉拽着他。其不再倔强，跟着唔期长老一同离开的时候，两人未走几步，便见唔期长老率先停下了脚步。

赤袍少年不解，偏身看去，竟是在唔期长老那漏出的身侧旁，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正冲着他们邪笑的人影。

其大惊，与唔期长老一同转身欲要从另一边离开，却是在冰室的转角处，稀稀疏疏的走出了十来个人。

这些人自然便是妖界手掌权位的长老们了。领头的卜壬长老令人发毛地笑着，看着一脸平静的唔期长老以及那满脸愤怒的赤袍少年，笑道：“本想让你们多活几天，却是不想这阎罗王的谱子上，已是早早地写了你的名字！”

唔期长老缓缓地贴着赤袍少年，将他移到了自己的身后，让他去面对那只有一人守着的路口，独自面对着那十多名的妖界长老，说道：“卜壬！此处可尚在妖界！”

“对~”卜壬长老嗤笑着，看着唔期长老，说道：“此处尚在妖界，我却是要如何杀你呢？如何杀你我才能全身而退呢？”

说完，卜壬长老却是令人发毛的笑着，看着唔期长老，大步地向后一退，双手惬意地负背。

唔期长老并不明白他此刻的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以为他是在凝法，却未曾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正自思考着，兀自警惕着，一心还想着身后少年人的安危。

唔期长老运起体内灵力，将灵力激发于自己贴在赤袍少年脊背的背部之上，将自己想说的话化作一缕灵力传入其皮肤之中，脊骨之内，脑海之中。

“徒儿，你且先走！这里是妖界，他们尚且不……唔！”

背脊，一缕刺骨的仿若寒冰一般的锐物，随着那力道的推进，破开了皮肤，破开了脊骨，穿过了皮肉，刺穿了心脏，自心脏之外的皮肉之中破冲而出。

唔期长老惊愕的双目圆睁，只觉胸口炽热却分外的疼痛，一股窒息之感自其心脏被破开的上一口呼吸之后便顿时传遍了他的五脏六腑。最后，混沌直逼着大脑，他不解地转头，转身，想去看那个自己一手培养到大的人的样子，却只是看着那霎时便被黑羽包裹的脸，看着那张自己分外熟悉的脸渐渐地化作了一副乌鸦面具，他绝望了。

身经百战，活了千年之久的他，从未如此，绝望过

“我的好老师。”赤袍少年冷笑着，将手中的长剑又多刺了几分，说道：“阎王是真的，提前给你写了名字呢。”

窒息之感仿佛要将其淹没，心脏已被刀刃破开的唔期长老只觉着体内灵府溃散，灵力随着血液流失而窜，其已然没有任何的力气去凝神做法了，其双目空洞地看着那又重新变回那张自己熟悉面孔的脸，他瞬时明白了，卜壬长老所说的，全身而退。

但是，当下明白却是为时已晚了。

“尊主！”卜壬长老看着全身无力倒下的卜壬长老，忽作愤怒状，大喊道：“纵使唔期长老对你平时的管教如何严厉，你也不能如此啊！”

卜壬长老这一声自灵府灵力冲发而出，声音洪亮地传至了整个地下宫殿。随之，便闻阵阵脚步之声自四下而来，赤袍少年与卜壬长老相视地微微颔首，其猛地将长剑自已然没了呼吸的唔期长老胸口拔了出来，周身灵力运至周身，其踏地飞空而起，转瞬便是化作了一缕赤光，自飞奔而来的众妖头顶飞冲而出，离开了妖界。

然而那些个纷纷赶来的妖界众人见离开的人是自己的妖王，况且那些个门派长老也是站于原地动也不动，迷茫地不知道追是不追。

妖众越聚越多，卜壬长老环顾了四周，便自灵府之中提出了灵力转至喉咙之处，对着四下的众人说道：“暴君凌哲月杀害亚父唔期长老逃匿！众长老众妖众亦是有目共睹。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故此，老夫与众长老共商定费废其凌哲月妖界界主一位。而由凌哲月所掌管的妖界事宜，在未选取新任妖王之前，暂由老夫全权掌管！孽徒弑师，自不轻饶！故此，孽徒凌哲月乃为我妖界通缉之对象，诸妖众见面之，自不必客气，大可不必手下留情。此子妖术高深，众妖若是不敌，便不要轻举妄动，莫要伤到了自己，明白了吗？”

卜壬长老的这一番话着实让刚跑过来的众妖们懵了，他们并没有看到弑杀唔期长老的场景。但是卜壬长老说他们看到了，后排的妖认为前排的妖看到了，前排的妖以为旁边的妖看到了，然后所有的妖便也认为是看到了凌哲月弑杀唔期长老的场面。

但是众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卜壬长老对自己如此的关心，心中亦是一暖，深觉这凌哲月罪无可恕，亦是举拳高呼：“誓死追杀凌哲月，必为唔期长老雪恨。”之口号。

唔期长老进了房间之内，反身关上了石门。

这个房间足有一亩之大，房间四壁的土壤皆是被磨的平平整整，房间东面，一面贴满东面墙壁的赤铁书架之上，一些铁制的书卷被陈列在了上面。

一名蚁兵瓮声瓮气地答道：“尊主昨夜回来之后便又出去了，至此一夜未归。”

唔期长老微微蹙眉，略一思索后，便说道：“我知道了。”说罢，他便伸手推开了石门。

开门的瞬间，身着寒铁的蚁兵也是承受不住热浪而后退了数十步。这石门分外烫手，若是没这灵力护体，这手怕是要被热黏在了石门之上。

白衣男子自神识之中看到了偷听者的样子，其深深的记得此人是妖界之中少有的几位与卜壬长老站党派对立面的长老。

然而白衣男子又如何知道这些，他仅凭方才那长袍老者走时所带的沉重神情深知此人并非与自己站位一派，其看着卜壬长老，试探道：“我见此人走时表情凝重，不知是在思量助你我之事宜，还是……”

卜壬长老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说道：“他是在思考如何对付我们。”

“唔期长老。”守在门口的蚁兵微微行礼，身上的铁甲发出咯噔咯噔的金属碰撞声。

唔期长老微微颔首，问道：“尊主，在房内吗？”

“既如此……”白衣男子的眸子里透着一丝的杀意。

“只能，提前将这枚眼中钉拔出来了。”

白衣男子遭已料到如此，急道：“倘若此人将你我之计谋公诸于世，你可想出了万全之策？”

卜壬长老听了此言，思索道：“妖界当下的党派之中，我党之人自然是占了多数，但大多数也是摇摆不定之人……”

两人仿佛与周遭的空气一同凝固了一般地注视了对方半晌。

一缕若游丝般的灵力仿佛捕猎的游蛇一般，混杂于那仿若高高丛草一般的荧光之中，自紧闭的门缝之中钻游而出，无声无息地游过那轻声轻脚正准备离开此处的长袍老者的身前，敏捷地折返而回，轻然地潜回了了两人的神识之中。

“既如此，他所说之话将会酿造四种结果”白衣男子看着卜壬老者，说道：“一是众人认为他说的是对的，为了礼面而将党派置于中立之位之人。二是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由于你的势力按兵不动者。三是不信他之言而更靠我者。四是半信半疑亦将党派放置中立位置之人。”

卜壬长老听了此言不语，将寒冷的眸子微微地缩了缩。

“我们冒不起这个险。”卜壬长老冷静地说道：“这些个妖众的情性难定，随时有可能会扰乱我们之后的计划。”

寒冷刺骨的冰室之中，厚实且剔透的寒冰映照着地底世界那阴暗却别有天地的一面。点点照明的荧光小心地落在了卜壬长老正观望的冰面之上，

一声只有他这般修为高深之人方能听到的脚步之声使他那张老的有些曲了皮肤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含有杀意的警惕。

其噤声，转头，看着那脸上只是会意而展现出寒意的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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