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面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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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像花魁游街一样走完了一整条街,转弯走过了桥,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了,街道上的人群才恢复刚才的热闹情形。有胆小的孩子直接被那灵兽吓哭了,趴在父母怀里吵着要回去。

付清欢看着那男人远去的方向久久没回过神来。正愣神间,云止奂那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

付清欢一怔:“就是那个……现为他门教习弟子的……”

眼前又浮现起刚才那俊美妖冶的面庞,低低笑着,如今结合那悲惨的经历,那明媚的笑容里莫名掺杂了几分悲凉。

云止奂嗯了一声:“现为明翚宗的门客,只是鲜少在其仙府停留,一直在外云游。”

付清欢无暇顾及什么明翚宗之类新奇的门派,继续问道:“那您认识他吗?”

云止奂沉吟一下,道:“年少时曾有一面之缘,在溯华宗仙府。”

年少时,溯华宗仙府。那就是云止奂出师后在外游历的时候,对应起来,那时溯华宗还未遭祸,恐怕云止奂离开后没多久,溯华宗便遭横祸了。

付清欢不由得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你可听过明翚宗?”

正感叹着,云止奂突然这样问他,付清欢觉得有点莫名:“不曾,姑姑写的《仙门史籍》我从没看过,朝言可能知道吧。怎么了?”

云止奂看了看他,然后撇开目光摇了摇头:“无事。”

付清欢觉得今夜云止奂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便不去多想了,一路上却依旧沉默寡言。

待到了客栈,两人都有些倦怠,便心照不宣提早道了别,早些上楼休息。

两人一同踏入客栈大门时,付清欢看见了之前与他说话的那个小伙计,两人都是自来熟,小伙计性格爽朗,主动打招呼:“公子回来啦,烟花会好看吗?”

付清欢便停下脚步与他聊了起来,说了一通方才看见的新奇事物,小伙计一一作出解释,聊得很是愉快。

付清欢见店里其他伙计都端了碗,小伙计手里也端了一个大碗,里头盛了两三个汤圆。他笑道:“这个时节吃汤圆的倒少见。”

小伙计乐呵呵道:“我们家女掌柜亲自包的,可好吃,客官来两个?”

付清欢摆手要拒绝,一旁的女掌柜也出声了:“公子便来一碗吧,方才有其他客官也吃了,夸我手艺好呢。”

付清欢笑道:“这怎好意思呢?还是不了……”

女掌柜已经让人去拿个干净的碗,转头对付清欢道:“公子您长这般俊俏,您不开口我也要主动奉碗汤圆给您的。”

听了此话付清欢觉得越发承受不住了,正思忖着如何是好,只听女掌柜咦了一声:“这位公子,也来一碗?”

付清欢抬起头,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楼梯中央站了一个青衣美人,面无表情看着这边,不知看了多久了。

刚才付清欢停下脚步和小伙计说话,云止奂便径直上楼了,可他现在的装束与方才无异,这是……一直在这儿看着?

付清欢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凉意。

云止奂见付清欢别开了目光,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灯光下微微颤动两下,道:“不必了。”然后转身上了楼,步伐沉稳。

堂里安静了一会儿,小伙计弱弱地对付清欢道:“公子,您这位朋友,是怎么了?”

付清欢反应过来,干咳两声,笑笑:“哪有怎么了,他脾气怪了点罢了。”

小伙计腹诽:早上明明还很是有礼,那样子,分明是有些恼了……还有些……委屈?

付清欢心里也看出来云止奂有些不对劲,却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禁慌张起来。

这时,那个长相清秀的伙计已经盛好一碗汤圆递上来,热腾腾散着米面特有的香气。有一个大约包得不好,露出了些馅儿,又透出一股芝麻豆沙的香气。总之,让人食指大动。

付清欢倒真有点想吃了,可一想到云止奂方才那怪异的样子,又无法心安理得地下口了。

纠结半晌,那汤圆散出的热气都少了许多,女掌柜忍不住劝:“公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付清欢哦了一声,握勺子的手仍是没动静。想了想,他道:“这汤圆我能拿去房里吗?碗我自己洗吧,不劳烦您了。”

女掌柜道:“自然能,只是碗由我们洗那是应当的啊!”

付清欢笑着端起了碗:“不了,本来吃您一碗汤圆已是不好意思了。况且……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收碗啊。”

客房里,桌上点了一盏灯,明晃晃地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云止奂站在桌边,手里握了一支笔,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写下一个“静”字。字迹隽美刚毅,风流不失端方,只是在停笔时手腕稍稍抖了抖,倒让整个字看起来差强人意了。

写完后他没有立即放下笔,而是悬笔空中,望着这个“静”字出神。他淡然的眼睛里映着烛火,透出几分人情来。

“笃笃”。

两声敲门声后随之而来的是付清欢的声音:“道长?我方便进来吗?”

云止奂回过神来,手一晃,愣是在那“静”字上划了一道。他看着纸上一片狼藉,抿抿嘴,出声道:“何事。”

付清欢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撒娇和死缠烂打:“我睡不着嘛,来跟你说说话。”

云止奂眨了几下眼睛,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睡下了。”

“胡说嘛,你房里灯亮得过分,哪有要睡的样子?”付清欢索性靠在了门边,后脑勺轻轻叩着门:“我带了汤圆来,可香可甜了,可也缓不了我心里的苦……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心里就十成地甜了……”说着说着,他没察觉失了分寸,就这么一顺溜地说了一堆赞美话来。

房里的云止奂脸色变幻万千,手紧紧攥着桌角,大有把其捏碎的意思,半晌才颤着声音道:“……胡言乱语!”

“说你好看,怎么就胡言乱语呢?”付清欢很是委屈,“道长,您知不知道,我心里为什么苦呢?”

房里又是许久没动静,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怎么了,付清欢看着那碗汤圆心急如焚,默默乞求着房里那美人快些开门莫辜负了这美食。

“吱呀”一声,美人终于赏脸开了门,神色冷淡踏出半步。付清欢侧过头,正好与其对视,他笑了笑,站直了面对着云止奂:“你终于开门了。”

云止奂看他一眼,别过头转身回房里,付清欢跟了进去脚一钩顺手带上了门。

进门后他把碗搁在云止奂面前,道:“吃一口嘛,我闻着都馋得不得了。”

云止奂看了那汤圆一眼,仍是道:“不必。”

付清欢一脸挫败:“从小到大,我求了那么多遍还残忍拒绝我的,您可是第一人了。”

云止奂看看他,似乎不想理会这个话题,只道:“你方才说心里……是为什么?”

付清欢本来正看着那烛光,一听这话,笑了,侧目看向云止奂:“道长想知道?那……你先吃一口这汤圆,我再告诉你。”

闻言云止奂神色一凝,看了看那汤圆,又抬起眼看付清欢。

两人之间隔了一盏烛火,把付清欢的笑颜映衬得温和清俊,笑魇如花。

云止奂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发了会儿愣,伸手握住了那柄勺子。

放了太久,汤圆之间已经粘在了一起,需勺子将它们分离开。轻轻一拈,汤圆便被拈下来一些,混着白皮和豆沙馅,盈盈盛在汤勺中。

云止奂犹豫一下,举起来将其放入嘴中。还没咀嚼,付清欢便迫不及待问:“好吃吗。”

云止奂抬眼看他,桌子对面那个少年一手撑着下巴,眼睛弯弯的,无忧亦无惧的样子。

味觉终于被唤醒了,嘴里一阵香甜,甜得舌头根都在发颤。

云止奂细细嚼了嚼,咽下去后矜雅地点头:“尚可。”

付清欢笑得越发开心:“那就好,我就说嘛,那小伙计不会骗我,肯定好吃。”

听了这话,云止奂又抿起了嘴。

付清欢道:“道长,您刚才想问,我心里为什么苦,是不是?那我告诉您吧,因为哪……”他凑过来些,云止奂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我看不见您!”

云止奂手一抖,碗里的汤都洒了些出来,沾湿了桌上的宣纸。

付清欢还在那继续道:“这不,刚才看见您,我立马开怀了!”

云止奂被他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竟涨红了耳朵,眼里也蕴了一层水,这乃是两人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算是失态的表现,只见他似是气极的样子,道:“胡言乱语!”

付清欢见美人急了,连忙示软:“好吧好吧,我孟浪我登徒子。可这汤圆,是真的好吃啊!”

云止奂抿着嘴,像是不肯再多说一句了,生怕再多说一句,又要引付清欢说出些更令人难堪的话来。

付清欢只得认真起来,道:“唉我这人吧喜欢作死,人家越烦我我越想凑上去,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不带脑子,如果哪里让您不开心了,那一定不是故意的!刚才在大堂里,我看您像是不大高兴了,就来赔礼了……”

听见“大堂里”一句,云止奂垂下眼眸,道:“无事。……是我无端生事了。”

听了这话,付清欢唔了一声,又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心才完全安定下来:“这就好……”

虽不明白道长为何“无端生事”,不过付清欢心想自己也经常无端端发点脾气什么的,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云止奂此举,也属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好像距离不食人间烟火的云道长更近了些。

付清欢彻底开怀了。

云止奂吃了自己吃过的那只汤圆便把碗推回去,付清欢也不多客气,风卷残云般吃下了剩下三个,完事后摸着肚子叹道:“女掌柜的手艺是真不错。”

在他吃汤圆的时候,云止奂收好了纸墨笔砚,方才那张写差了的字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待付清欢吃完,云止奂道:“今夜三人轮流守夜。”

付清欢怔了怔,这才想起来白天那事,哦了一声,点点头:“我去洗了碗就叫朝言过来。”

随后便端起那只碗出去了,大步流星身姿飘逸,似是一点眷恋也不带,风风火火地带上门下楼了。

云止奂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低下了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桌子的边沿。

云止奂转过头看他一眼,吓了付清欢一跳,脚步都顿了顿。后来知道云止奂只是在等他追上来两人步伐平行后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走着,云止奂道:“那人是溯华宗的大公子,名叫晏且歌。”

沉默一会儿,付清欢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道长。”

云止奂走在他前面一些,没有回头,低低应了一声。

“你……认识刚才那个男人吗?”

可他的脸型鼻梁又生得甚为俊郎英姿,这般一中和,整个人是脱俗的俊美,看惯了云止奂这样的清冷美人,付清欢不由得眼前亮了亮。

那个男人身侧放了一个小巧的灯笼,那灯笼上的图样同样是恶鬼,是恶鬼斩尸图,这样一个灯笼搁在兽背上,颇有照明开路的感觉,只是现下灯火通明,并不需要灯笼来照明。而那男人腰间挂了一把短剑,那短剑的样式也是很古怪,花纹繁复,剑鞘上坠了一排小铃铛,方才那铃铛声就是从它那发出来的。

这么一个人,似妖又似仙,走在路上也没人作出什么抗争的举动。

付清欢啊了一声,平白被那声线激得头皮发了麻,点点头:“哦。”

两人又沿着街道往前走,经历了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已没了继续逛的兴致,便踏上回客栈的路线。

莫非是世仇?

付清欢观察着云止奂的脸,脑子里有了千万个猜测。看道长的神情,他似乎是认识这个男人的,可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付清欢猜不到,也不敢问。

也是,他身下的那只灵兽,长得太像老虎了,或许人们以为只是个过路的驯兽人,只是碰见野兽到底是害怕的,所以没人出声。

但联想那灵兽和短剑,付清欢意识到此人很有可能是个修士。嗯,一个奇怪了一点的修士。

它的背上坐了一个人,红衣黑袍,头发随意地散着,风一吹,竟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发下那大半张脸,左脸盖了一个铜制面具,上头的图样付清欢认得,是阴罗刹恶鬼的脸,看起来十分怖人。

而那露出来的右脸生得精致夺目,细眉高扬,眼尾微微上扬,眼波流动笑意盈盈,光靠一双眼睛,就让这个大男人平白生出几分妖冶来。

毕竟在他认知里,修道人大多是仙风道骨的比如他旁边这位,然后是温和淡定点,比如自己姑姑,再然后是看起来比较穷却好歹有点气度的,嗯,比如自己。

像这样明媚的,真是……头一回见。

付清欢侧目看向一旁的云止奂,后者却是目不转睛看着那个男人,眼神忽明忽暗,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行人皆为来者开了一条道,虽还离得远,付清欢却听见了隐约的铃铛声。

只见行人开辟出来的道路中央,明晃晃走来一只形似老虎的灵兽,付清欢一眼看出那兽身旁萦绕着瑞气,应该是修为很高的灵兽,至少比起房里那只鹿角兽,简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这只灵兽,通体金黄,但同时,身上布满了鲜红色的火苗纹路,从脊背一直延伸到前爪,兽瞳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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