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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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朝言道:“可遇见什么可疑人?”

付清欢低头想了想,遇上了点事是真的,至于可疑人……

耳边似回响起那声轻笑,他原本正在把玩袖口的手一怔,面色一凝。

倒也不是多心,付清欢自认在感应虚无事物的方面,他属有天赋的。

于是三人便就此敲定,先等几天钓那行凶者出来,期间还需再想别的法子,最好能主动找到那东西。

入夜后,满城灯火。

祭拜河神的庆典会持续半月有余,这两天并不是主祭祀日,但也十分热闹。白天是普通的集会,入了夜比白天更加热闹,比百里镇过年时还热闹。

付清欢走在街上,不时停下来看看街边卖的新奇玩意儿,或是与过路的姑娘打个照面说上几句话,惬意非常。

碰到一个卖糖的姑娘,长得也是糖一样的甜,他便买上一包,随便唤了几声,就有孩子围上来。付清欢便在摊子旁边分糖。

“甜吗?”几个孩子里有个年纪尚小的小丫头,眼睛大大的极为讨喜,他便逗弄着问了一句。

小丫头嘴里吃着糖,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付清欢抬头见她的娘亲一脸慈爱开怀,便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白净的小脸软绵绵的,像云一样,乐得付清欢都笑眯了眼。

他又伸手把一旁的一个男孩子抱起来转了一圈,这时空中“砰”的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周围的人群皆发出了惊呼声。

他抬起头,看见漫天烟火绽放。

宛如流星一般明亮绚丽,烟花映在他眼里,星辰一般闪烁。

怀里的男孩很是喜欢烟花,和付清欢打了个招呼便跳下来要跟他爹娘放烟花去。

付清欢嘴角盈着笑意目送他远去,一转头,看见一双同样满是星辰的眼睛。

云止奂神色淡然,轻轻抿着嘴。如画的眉眼在这绚烂烟花的映衬下越发昳丽,比起平时,又添了几分烟火气。他没有带发冠,只是用浅色发带随意束起一袭如瀑墨发,身上着的也是淡色轻衫,不知与神情有没有关系,看起来平添几分闲适安逸,更有温和之感。

不知怎的,付清欢怔了怔,随即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把手里的糖袋递过去:“最后一颗了,要不要?”

云止奂终于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头看了看那糖纸袋,矜雅地伸手接过来。

付清欢没想到他真的会要,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心道:这么个神仙似的人,怎么那么闷呢?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可我怎么又觉得这神仙似的人,也有趣得紧?

烟火声太大不方便说话,付清欢咳了一声,向云止奂挪近了一些,道:“其实您不必跟来的,我只在人多的地方闲逛逛,何况我也带了点防身的东西,不会出事的。”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客栈外的街道就已经人满为患了,支摊的支摊,闲逛的闲逛,很是热闹。付清欢原本只是想散个心,驱驱心事什么的,结果付朝言愣是拦住他,怕出个什么意外。

付清欢无奈:“白天人少时我就逛过了,能出什么事呢?”

付朝言断然拒绝:“晚上好啊,晚上那剥皮的就好下手了啊。”

付清欢:“……”

原本他已妥协,谁知那付朝言缺心眼儿缺到底了,将此事告诉了云止奂。这云止奂不知是也想出来逛还是怎么的,两人便一同出来了。

付清欢两只手交叉塞进袖口,抬头看着烟火,叹道:“众里寻他千百度……”

原本只是触景引发了一些幼时学词的记忆,随口便念出来了,可一念出来,倒真的有几分感触了。

姑姑说:“越热闹的地方,心越静的人越孤独。”

在这烟花好时节,付清欢竟开始感慨人生。

人生短短几十载,倾尽一生去寻找自己此生要陪伴的人。而这茫茫人海,寻到自己那共渡一生的良人,又是何等不易。若真是回头蓦见,倒也好,若寻其一生未得一知己人,又是何等悲凉?

想着想着,付清欢竟觉得眼前的烟花模糊起来。他低头笑着擦了擦眼睛,自己怎么学起朝言那酸溜溜的书生样了,这般矫情?

云止奂原本正拈着糖,见付清欢一脸失意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一抹素净的方帕递过来,付清欢的视线顺着那握帕的手往上移,见是云止奂,他道:“不用,让别人知道我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哭,太丢脸了。”

咳了一声,他转头看向东边:“……往那边走走?”

长河镇是一条河贯穿整个镇子,河上也横跨了许多石桥或木桥。一条最大的石桥被修得很精美,绘了各式灵巧祥瑞的图案。

付清欢和云止奂慢慢走在石桥的台阶上,远处又是“砰”地一声,空中炸开几朵繁花。

桥两边的街道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桥上人倒少,可以说是块清净地了。

付清欢负着手在云止奂身旁慢悠悠地走,随后在桥中央停了下来,注视远方的烟火。

两人之间静寂了一会儿,最终竟是云止奂先开口:“你方才,没事吧。”

付清欢嗯了一声:“没事,这两天想得多了些罢了。”声音难得的平静。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面对着云止奂道:“道长,我有惑,您来渡渡我。”

云止奂看着他,两人对视着。

“何惑。”

付清欢道:“这世间,人心险恶难测,人若害我,我必要自保,难保要反击回去,对吗?”

云止奂淡色的眼眸波澜不惊,点了点头。

付清欢继续道:“人心险恶,难免残害至纯至善之人的心境。如果我为了不让自己心境受损,而去残害猜疑他人,不让他人的手玷污那些至纯至善的心,那么我与残恶之人,有区别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水光,一字一端:“那么,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吗?”

云止奂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怔怔地看着他。

两人一直这么对视着,眼神都带着几分疑虑,像要试图从对方的眼睛里寻出答案一般。

最终,云止奂垂下了眼眸,道:“从善的心一直未变,心境又有何被玷污的余地。”

付清欢听了,抿起嘴,似是在思考他说的话,眉头微蹙。

两人之间有烟花炸开,照亮一双外貌漂亮神色疑惑的脸。

半晌,付清欢笑了笑,似是想通了些,负手继续往前走,云止奂随之跟上。

“其实,我白天救了一个乞儿。”付清欢的声音在嘈杂的夜空里尤为清冽,“从一个试图拐卖她的男人手里。”

云止奂跟在他身侧,微微侧目,神情认真。

付清欢道:“我没有杀那个男人。纵然能猜到他拐去那乞儿后会做什么畜生行径,也纵然知道救了一个乞儿,那男人可能还会去拐卖其他孩子,可我还是没有下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我……从来没杀过人。从小到大,我爹娘和姑姑都教导我们,修习术法是为了斩妖除魔,保护他人。我在想,如果我杀了那个男人,我的作为,会不会与我修习术法的初衷相悖?”他转头看向云止奂:“如果我手上沾上了这条人命,那么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会不会杀更多的人?那我成了什么?”

云止奂看着他,眼底蕴含的水光越发明亮,在烟花照耀下,他看起来几乎要哭了一样。

付清欢嘴唇微张,似有千万疑惑蕴藏其中,却百思不得其解。

许久,云止奂才道:“做任何事,基于本心就好。哪怕你杀人成瘾,只要心境未变,一如往初。”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正想再说什么,付清欢却笑着抢先一步:“我知道。”他的眼眸里有漫天星辰:“我知道了,谢谢你,止奂。”

闻言,云止奂一怔。

付清欢也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那个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罢了……刚才忍不住叫了出来,嗯……你要是介意的话,我道歉,对不起。”一般来说,人是不喜欢别人这般亲近地叫自己的名字的,尤其像云止奂这种闷葫芦。

语罢,付清欢继续往前走,到了河对岸的街道,也是一样的繁华热闹。

付清欢又恢复了先前那大大咧咧的样子,驻足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看了很久。云止奂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把那一架子面具一个个观察过去。

“道长,你过来些。”付清欢一脸神秘地向云止奂招手。

云止奂便靠近了些,眼前一黑,一个面具挡在他面前,耳边传来付清欢的笑声。他拿下面具放在手里一看,是个月娥仙子的面具,唇红齿白,媚眼含羞。

付清欢仍在笑:“道长,您长得真好看,月娥仙子也很好看,可还是比不过您。”

云止奂看看他,眼里五分无奈五分恼意,将手里的面具放回架子,作势要走。付清欢连忙求饶:“我错了嘛,别生气好不好?道长您大人有大量,美人有雅量,别跟我这个登徒子一般见识好不好……”

两人一个慢步逃跑,一个假意追赶,一路上充斥着付清欢的欢声笑语,不知不觉到了整条街道中央。

付清欢终于忍不住伸手逮着了他的道长:“歇一歇吧,看在可怜的我没用不了灵力还要大力追赶您的份上,莫逃了好不好?”

明明是他先作死戏弄人家,明明知道云止奂是个不喜调笑的闷葫芦,明明灵力跟此时根本没什么关系,他却要硬拿出来求饶,当真是个不讲理的登徒子,无赖!

但到底云止奂也不理他走了半条街,不管有没有生气,现在肯定是平静下来了,他便停了脚步,看着付清欢。

一个形貌昳丽的美人默默看着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付清欢先是怔了怔,反而后退了一步,笑道:“走了好长的路,有点渴了。”心里却是不知第多少遍地夸赞一番道长的美貌。

“呀——”

正别扭着,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付清欢见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心知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便抬头望了望。这一望,他也愣住了。

街道远处,来了个人。

付清欢:“……”的确是这样,无言以对。

虽然并不能确定那道诡异的目光是否来自剥皮案的行凶者,但他也能确定那目光绝对不是来自倾慕自己的姑娘。即使他根本没看见那目光的来源者,他也能感觉到那目光里所带的情绪有些类似于……审视?

“那……就是了吧?”付朝言看向云止奂,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这般看来,就在这几个晚上,那人便会现身,我们早些设好埋伏,定能抓到他。”

付清欢道:“先别急着下结论啊……说不定只是我的错觉呢?”

“多点防备总没错嘛,何况你现在没法用灵力,万一真遇上什么怎么办呢?”

云止奂端起水杯,难得不矜雅地一饮而尽,愣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为何不直接用闻灵盘锁定那东西的方向?”

付清欢啊了一声,伸手想去安抚他:“那个……闻灵盘是我的法宝,我没有灵力它也没有的……”

他想伸手去安抚,又不敢真的碰他,只能这般尴尬地停在空中,然后默默收回去。

见他这样,付朝言问道:“你遇见了?”

付清欢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不过刚才回来时,总感觉有人一直盯着我,可我回头却什么状似可疑的人都没有。”

这么一想,他又自我安慰了许多。

好在付朝言及时回来,算是缓解了这尴尬的局面,三人便到房里去商议。

两人沉默半晌,付清欢忍不住出声,声音小得像蚊子:“没遇上什么状况吧?”

云止奂侧头看看他,吓得付清欢连忙低下头。

这眼神,似是带有几分哀怨。不知这沉鱼落雁的人儿一下午遭遇了些什么。

云止奂坐下后像是仍没缓过劲,一脸迷茫。付清欢默默倒了杯水给他:“道长,辛苦了。”

此时云止奂倒恢复了平静,把头转了回来,摇了摇头。

两人又陷入了迷之沉默。

在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付清欢心里打算了许多要怎么跟云止奂解释,随即转念一想,好像没什么好解释的,自己到底在愧疚些什么啊?

走走停停逛了一下午,付清欢累得口干舌燥,只想回去洗了热水澡早些休息。

刚到客栈就要了一壶水,坐在大堂里安安静静喝了个舒坦,那边云止奂也到了门口。他神色有些倦怠,难得没有抬起头走路,付清欢怕他看不见,就招呼了一声。

云止奂抬头看过来,付清欢立刻感到一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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