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邪科(二)
付清欢侧目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付朝言上前行了一礼:“这位道长,您指的煞气,是王小姐身边的…”
道士看着王小姐,淡淡道:“她周身有煞气,上身的恶鬼怨气颇深。”他的语气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付清欢正欲说话,王小姐猛地抬头看向他们。一双狭长的眼睛散着淡淡深红色的光,原本使新娘面庞娇艳的红妆此时却透着十足的阴冷妖异之感。
“怎么了?”付清欢转头,一怔。
堂里坐着王老爷和王夫人,还有几个侍女小厮皆是一脸惊吓看着他们。
付清欢:“……”总觉得这场景有点诡异。
几人对望了一会儿,王老爷忍不住出声:“你们是谁?”
付清欢和付朝言对视一眼,不知如何作答。旁边有个尖嘴猴腮的小厮指了指付朝言,道:“这是尚远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这位…”
得得,合着我在外街巷口摆了三四年摊你从没听说过我。
付清欢懒得多说,看了付朝言一眼,道:“我是他表哥。”
王老爷并不在意他是谁,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碍着礼数,语气不算客气地问道:“不知二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付朝言抿抿嘴,似是有点不悦,没有回答。付清欢没有在意王老爷的态度,只扯嘴笑笑:“这个么…”
还未说完,大堂的门訇然被打开。付清欢连忙持剑对着门,手里抖出一张符。
一只雪白的靴子踏了进来,再是一截淡青色的衣角,缥缈得不似在人间。
付清欢的视线被门遮住,看不见道士全貌。只见道士在门口停滞一下,一声闷哼,似是受伤,又像是用力给了那凶煞致命一击。
随后,道士速度极快地关上门,长剑一挥,门缝上被贴了一长条符篆,朱光刺目。他转过身来面对众人。
仪容没有一丝凌乱,神情也依旧是淡淡的,只是气息有些紊乱。
王老爷大惊:“你又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李大|师呢?”
李大|师,就是那个戏班子请来的法师吧?
付清欢咳了一声,忍不住道:“在墙上呢,你不怕你女儿的话,可以出去结工钱了。”
说完他有些后悔了,那□□现不知是死是活,他却拿来开玩笑,不禁神色僵了僵。
王夫人听了他的话大惊,连忙站起来道:“玉姗怎么了?她人呢?”
话音刚落,大堂的门被什么东西猛烈撞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啊——”
“怎…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
堂内顿时乱作一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方才的撞击声更刺耳。付清欢连忙道:“冷静——冷静些——,人惊慌的时候最易被凶煞吸取精魄!”
前半句话并没什么效果,他说到“吸取精魄”的时候,那群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砰”地一声,门又被撞了一下,比刚才那声动静更大更猛烈。同时还伴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声,那声音就好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用尽全力吼叫出来,听着都觉得嗓子被撕裂一般疼。
道士连忙加了几道符篆,门才勉强维持住,只是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门外那东西不甘心地又撞了几下,开始嘶鸣起来。听着像是一个女子在抽泣,又像是在咒骂什么。
堂里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有两个胆小的侍女吓得腿一软摊坐在了地上,已经极度恐慌,发不出声音了。
付清欢也被那门外的东西吓着了,从小到大,他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
道士仍是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虽后退了两步,眼睛仍盯着门,手里的剑也握得很紧,整个人并没有放松。许久,他的鬓边滑下一滴冷汗。
待嘶鸣声小了点,付清欢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付朝言道:“…王小姐?”
闻言,王夫人惊呼一声“我的闺女”,差点晕过去,旁边的侍女立即扶起她坐下。
道士看了付清欢一眼,对王老爷道:“令嫒被凶煞附身,方才那人激起了它的怨气。”
言下之意,你们请的那法师添了乱。
王老爷啊了一声,惊慌道:“这…这可怎么办?”
道士不言。只是盯着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门。
付清欢看了付朝言一眼,后者想了想,道:“既是有生前怨气,理应弄清楚这怨气从何而来,再考虑如何化解。”
付清欢点点头,对王老爷道:“它的怨念很深,我们根本接近不了。”
闻言王老爷皱起眉:“这…如何能知?”
“青兰。”
所有人望向道士。
道士一字一端道:“方才我听到它在喊这两个字。”
王老爷和王夫人脸色一变。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门外吓人的嘶鸣声。
半晌,王老爷才道:“什么青兰,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们是谁?突然出现在我家里,到底想干什么?”语气很是不善。
道士不言。
王老爷道:“你不说你的名讳,我又如何相信呢?”
付清欢皱了皱眉,对王老爷有些不满起来。这道士虽然神情举止傲慢,但也属好心来相助,这般语气不善地逼问人家的名讳,换做他,早尥蹶子不干了。况且信不信又如何?人家道士又不是上赶着要来你家驱鬼。
那道士应也有不满,许久没说话。王老爷穷追不舍地问,眼下下一秒道士就要收剑走人了,付清欢连忙打圆场:“王老爷,这位道长的本事,我刚才是见识了的。那院里的确是那么一回事儿,咱们也不是故意设局要来骗您钱财。眼下听他的您女儿才有希望被救,不是问名讳的时候。”
顿了顿,他笑了下,道:“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您信我一回?”
王老爷皱紧了眉思量许久,神色缓和了些,不再说话。付清欢松了口气扭头看了道士一眼,发现道士也在看自己。付清欢摸摸下巴笑了一下,眼睛弯得像一道月牙,道士却面无表情别过了头。
这么冷淡?亏我替你说话。
付清欢扯扯嘴。
只听付朝言喃喃道:“青兰…像是人名?”他转向王老爷:“府里可有叫青兰的?”
方才那尖嘴猴腮的小厮扯着鸭嗓:“老爷不说了吗,没有!”
道士眼里闪过一丝嫌恶,皱了皱眉。
这时,又是一声巨响,门外那东西又开始撞门了。一下接一下,力道越来越大,到后来那道士再怎么加符篆也无用了,他转头对付清欢道:“带他们躲到后面!”
付清欢点点头,对堂内喊:“快去后面!”堂里的人不敢不听,连忙互相搀扶着跑进内堂。付清欢和付朝言一人一个抱起方才吓晕过去的两个侍女也往后走去。
临走前,付清欢回头望了望道士,心里一阵担忧。
内堂也很是气派,只比大堂小一些,刚好容纳这一行人。付清欢放下侍女,拔了剑想再回大堂帮道士。
这时,王老爷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道:“青兰…是我府上的一个丫鬟。”
付清欢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王老爷继续道:“六岁时卖身到我府上,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这次我女儿出嫁,本想让她一起陪嫁出去的。可她…自缢了。”
付清欢一愣:“自缢了?”
王老爷点头:“约摸半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她攒够了钱要来赎身,我却发现弄丢了她的卖身契,以为我故意不给,便想不开了吧。”
王夫人叹气:“并不是。”
付清欢看向她,只见她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头疼了:“小女曾向我坦白,她与青兰一同爱慕一位公子,就是…与小女定亲的张家公子。青兰自缢,许是因为这个。”
付朝言问道:“张公子与令嫒定亲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猜不到付朝言会问这个,王夫人愣了愣,道:“有三四个月了,不过提亲是半年多前了。”
付朝言点点头,不说话。
付清欢看了眼自己的表弟,道:“所以说…现在门外那个,很有可能是青兰?因为明日是王小姐出阁的日子,且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心生怨气?”
王老爷点头:“兴许是。”
付清欢负手踱了几步,道:“好吧,我知道了。”
说罢,他要出去帮忙。付朝言突然问道:“王老爷,您方才为何对那道长说,不认识青兰这个人呢?”
内堂的空气顿时凝固。
王老爷的脸色一僵,嘴角抽搐了半天,才颤着声音道:“青兰的死,到底是因为小女,我们…总要顾及些。”
付朝言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付清欢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王老爷一直矢口否认知道青兰这个人,又突然主动提起青兰的事,着实有些诡异。
可眼下外面那东西还在撞门,那撞门声和嘶吼声搅乱着他的思绪,实在无暇去细想。
他对付朝言道:“你待在这里保护他们,我去帮那道士。”
付朝言叫住他:“表哥,现在怎么办?化解怨气要了其所愿,难不成要把那张公子送下去给那青兰?”
付清欢摇头:“先别急着想这个,保住命要紧。”
语毕,他持剑出了内堂。
那门已经被撞得不成样子了,付清欢几乎能看到缕缕黑气从缝隙渗透进来,也亏得几张符篆能撑这么久。
那道士一手持剑一手施法,神色凝肃,像是十分吃力。
付清欢祭出几道符篆加强封印,走近那道士:“道长,你叫什么名字。”
那道士一怔,大约是想不到在这个关键他还有心情问别人名字。
“别这么惊讶嘛,你看你,修为这么高都拿它没辙。我怕我今天交代在这,却不知道方才救命的恩人的名字,我也会委屈得变成厉鬼的。”付清欢又加了几道符篆,额前沁出了许多汗,对道士硬扯出一个笑,“所以,告诉我嘛。”
道士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愕。
付清欢回头望望后堂,道:“只是我想,与它拼命一搏,能不能胜。我死了可以,前提是我的表弟要活下去。”
道士看他一会儿,清泠泠的声音又响起:“方才我看过你的修为,你我联手,兴许能制服它。”
付清欢抬起头,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瞳此刻有点迷茫。
“你可愿与我生死一搏。”
道士扭过头又加灵力在门上,长长的睫毛扑闪两下,薄唇抿成一条线。
付清欢终于反应过来,笑了:“好啊,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道士的剑自动□□,雪白剑身,银色剑光,宛如一道道飞鸿往门上飞去。一一揭下门上的符篆。
付清欢咬着牙,死死抵住越来越沉的门,直到大门终于承受不住破裂开。
大门被破开的那一刻,他听见道士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云止奂。”
付清欢一脸“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的表情看他一眼,趴在门上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可惜门外只有萧萧风声,根本听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付清欢皱了皱眉,正想着对策,付朝言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付朝言有点忧虑:“表哥,你不把那位道长放进来吗?”
付清欢正靠着门喘气,一听这话怔了怔,随后神情有些复杂地道:“他…道行比我们高许多,应该…没问题?”
付朝言唔了一声:“所以他嫌我们碍事才让我们进来的?”
付清欢道:“把它逼出来,我来斩。”
付朝言点点头,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符,拈在两指间,口中念了几句,那符篆便散出金光直逼王小姐飞去。
付清欢把手里的剑握紧了,蓄势待发。只等那符篆束住那煞,即可挥剑斩杀。
下一刻,她伸出一双玉手,指甲涂抹得艳红,向他们袭来!
道士面不改色,一记符篆击回,动作甚为矜雅,也干脆利落,在月色下尤为俊逸。他呵道:“快进屋!”虽语气急促了些,但仍听不出任何感情。付清欢连忙拉了付朝言跑进王家正堂,并火速关上门。
“煞气。”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渡到付清欢身边,清冷里亦透着清雅。
符篆像一道闪电般,飞得极快,眼看就要化为几道锁链束缚目标,却在靠近那鬼煞的时候,突然调转方向,朝他袭去!
付清欢眉毛一跳,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地一滚躲开,正好瞥见身后站了一青色人影,暗道不好,连忙喊道:“快躲开!”
付清欢想明白了,王小姐是被凶煞上了身。
不是一般的鬼怪,怨气极强,否则也不会单用肉眼就能看见周身萦绕的黑气。
话音未落,听见几声石砖凿穿的声音,随后石块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那符被躲过,打在了王府大院的墙壁上。道士安然无恙,随手甩出几道剑光就打歪了符篆的方向,站定后,负手挺直立在一旁。
付清欢心下松了口气,朝付朝言问道:“怎么会这样?”
付朝言也被吓到了,仍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摇了摇头。
王小姐这副样子,在这黑夜里甚是阴森怖人。
付清欢持剑的手出了汗,指间有些黏腻,难受得紧。他定了定神,回忆起姑姑所授的相关知识。
“活人生阳,鬼煞生阴,阴气绕身,为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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