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邪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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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白冠,身后背了一把长剑,手持罗盘,站得笔直,气度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再仔细看脸,那是张年轻的面庞,皎如明月。

眉如冷锋剑气,眼如青山浓墨,眼底透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淡然和冰霜。形貌昳丽却冷若冰山。他左手稳稳撑了一把油纸伞,挡不住雨大,衣摆有些湿了。

女掌柜看愣了神,许久才含羞带怯地进屋去,关门前心里暗暗道:“这道士长得真是俊俏。”转而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这可是对修士的大不敬。她不由得脸更红,一闪身隐于门里的黑暗。

百里镇向来平安,付清欢与付朝言自小在此长大,几乎从未见过什么邪祟,可就在最近一个月,镇里开始出事了。

先是无端出现了许多道行浅的小妖精,再是一些鬼祟什么的,小恶恶到偷抢人的财物食物,大恶恶到要吸□□魄。所幸每次二人都及时察觉,赶去歼除。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二人心想,定是百里镇内出了什么事,聚集太多阴气,才引来那么多邪物。

搜查了半个月却没有一点进展,眼看这些东西越发猖獗,自己和付朝言也无暇□□,有些力不从心了,连闻灵盘也是偶尔动一动,有时一点动静都没有,今日闻灵盘却突然大动,说明阴气极盛。

付朝言凑近看了看闻灵盘,只见后者的小圆盘上有许多凸起的符咒,雕了不知名花纹的指针“嗒”一声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甚为羞涩地动一下。

付朝言奇道:“这东西多少年了没动静,我还当阿娘和舅舅舅母唬我们的。真是…好大的动静啊。”

付清欢一听几乎气笑:“你能不能放对重点?闻灵盘动得这么…凶,肯定是有极凶煞的恶鬼作祟了,说不定,就是那招引邪物的罪魁祸首。”

两人盯着那闻灵盘看了一会儿,灯光下映着两张年轻的脸庞,眉眼有五六分相似。

看着看着,付清欢有些兴奋:“这可是…从未碰到过的…”

付朝言闻言也有些激动,他关上门,右手一甩,手上多了张燃烧的符篆。暗沉沉的屋子立即亮起来,把角落都照得彻亮。

付清欢吓了一跳:“你把屋子照那么亮,会被人看见的。”

“这个天哪里会有人出来。”付朝言说着,走到角落里,揭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画后面竟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付朝言伸出手,竟从那洞里抽出一把剑,透着幽幽浅蓝,正是他自己的剑。

付清欢看得无言:“…你就把它放那脏地方?”

付朝言耸肩:“脏一些又不会如何。”

付清欢无言以对,摆弄自己的药箱去了。

二人在屋里忙活,屋外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淡青色身影站定,许久不去。

入夜,付清欢和付朝言在三座灵位前上过香后便背了家伙往外跑。

吓了一个下午的雨总算是停了,地上仍是湿漉漉的,迈过水滩时还能倒映出两人的黑靴子。

“今夜月亮似乎很亮呢。”付朝言道。

付清欢没有心情去管月亮亮不亮,手里握着闻灵盘,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一点信息而走错了方向。

最终,根据闻灵盘不停的变幻指示,付清欢在一间大宅前停下。

“表哥,就是这儿了吗?王府…咦?”

“怎么了?”付清欢抬起头,“看到什么了…”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头,对上一双淡然深邃的眼。

青衣素冠,身负长剑,似乎是个道士。身姿挺拔高挑,形貌昳丽,静静立在大宅的围墙上,看着二人。

付清欢吓了一跳,心说这俏道士怎么一声不响站那吓人呢?

吓归吓,付清欢这人,自来熟,有事没事对着不认识的人就喜欢笑。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对那道士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那道士却面无表情,把脸转过去了。

没礼貌。付清欢在心里哼了一声,顿了顿,实在气不过,又在心里暗骂:臭道士。

付朝言也终于看见了那道士,啊了一声,戳戳付清欢:“表哥,那位道长也背了剑,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付清欢一听,不情愿地飞快扫那道士一眼,见他垂下的右手也拿了阴阳盘一类的东西,顿时心中了然。他不回答付朝言的话,道:“闻灵盘所指就是这里了…王府?是不是就是那个做酒楼生意的人家?”

他走近一步,看见门上挂着大红绸缎,道:“有喜事?”

付朝言嗯了一声:“王大小姐明日出阁。”

付清欢皱起了眉,好好的喜事,怎么会招来邪秽的东西?

正思索着,大门訇得一声打开了,一阵风从门没扑出来,很是阴寒。

付清欢下意识把付朝言拉到一边,然后往门内望去。他看见大门里有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正在挥剑不知在砍些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妖魔鬼怪快离开”之类的。

付清欢扯扯嘴角,有点无语。大概是王家人也察觉到了自己家不干净,便请了个不知哪来的所谓驱鬼师作法。可得多厉害的东西,才能让他们在喜事前一晚就要作法?一天也不能耽搁?

虽然担忧,他心里不忘暗暗吐槽,这驱鬼师也不知哪个戏班子请来的,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而已,真是太寒掺了,跟站在墙上那位根本不能比。

这么想着付清欢又瞄了那道士一眼,还没看清,那驱鬼师突然大喝一声:“快让开!挡了恶鬼的道了!”

付清欢觉得实在好笑,起了玩心,慢腾腾走近了几步:“撒恶鬼哟?我咋看不见?”

驱鬼师怒目圆睁,两道小胡子气的几乎飞起来。他还要喊什么,不知哪来一阵狂风,把他拍到了一边的墙上,王家大院里的灯也通通被吹灭,四周顿时暗下来。

付清欢戏谑的表情凝滞了一下,收起笑容,三步并一步跑进王府大院。

院内侍女小厮倒了一大片,鲜血涂地,血腥气直逼鼻腔,呛得付清欢忍不住咳了一声。待看清了前院里的场景,他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满地的尸体震得付朝言腿一软差点倒下去,付清欢手快拉住他,自己也是惊魂未定,许久没缓过神。

付清欢收了闻灵盘,动动手指,他那把黑身红纹的剑就握在了手中。

然后——对准了院中央的一个人。王府的前院正中央站着一身着大红嫁衣的少女,红唇翠眉,面容姣好。大约就是明日要出嫁的王小姐了。

不知为何此刻面无表情立在自家大院里,脚边散落一地香灰符篆之类的东西。

而她的身侧萦绕了一团浓浓的黑气,久久未散。

“…啊?”

付清欢从袖里掏出小圆盘给他看:“闻灵盘出了动静,难怪这一个月来,镇里一直不太平。”

付清欢放下药箱,擦着额上的雨水道:“今儿这么早回来了?屋里这么暗,怎么不多点几支蜡烛。”

付朝言嗯了一声,合上书:“雨下大了,天又闷,我给学生放了半天假。”他站起身接过付清欢的伞和药箱放到桌上,道:“点那么多蜡烛,浪费。”

“嗯…那什么,你可能要多放两天了。”

将圆盘收好,护紧了怀里的药箱,要回家去。

临走前,把方才写写画画的纸夹在指间,口里念了几句,一抖,那纸便烧了起来,散着很微弱的蓝光。付清欢等它差不多烧尽了才掷出去,那纸很快便烧尽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小兄弟,要回去了伐?”摊子旁是间裁缝铺,女掌柜走出来靠在门上,打了个哈欠问他。

那道士面无表情看着罗盘,过了好一会儿才收了盘子,往方才付清欢前往的方向走去。

付清欢回到家时付朝言正坐在桌边看书,屋里暗沉沉只点了一根蜡烛。

那青色极淡,几乎泛白,在雨里不甚显目,全身的颜色都很淡,大约只有黑发是深色,只是此时下雨,撑了一把伞,把那墨发给遮了。

也不晓得那人站了多久,把女掌柜吓了一跳,她定定神,眯眼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是了,没事儿突然下雨了,也没生意。”付清欢对她微微一笑,“明天见啦。”

女掌柜笑眯眯理理鬓发:“明天我这儿进新料子,和你表阿弟一道来,一起做身新衣裳。”

一俯身,袖里掉出一样事物,是个小圆盘,女子梳妆的小镜子般大小,刻满了阴阳星罗图案,底下用金色镀了一只极小的青鸾。看起来很是精致。

他捡起来看了看,神色一变。

付清欢连声道好:“麻烦您啦。”撑起伞,略带歉意地一笑,往一条巷子走去。

灰蒙蒙的雨里,付清欢那藏青色的身形渐行渐远,最后看不见了。女掌柜望了望天,百无聊赖:“怎么好端端地下雨了,真是闹人…”

正欲转身进屋,却看见原先付清欢站的地方多了个淡青色的人影。

雨水一点点打湿了手下的那张纸,付清欢回过神来,已经下雨了。他先收好手边的东西,不紧不慢放入药箱,才去捡脚边的油纸伞。

“噗”一声撑开,油纸伞却是裂了几道口子,付清欢无奈地摇头:“又要修了…”

一手撑伞,一手去捞桌上的药箱,还要护好他的家当,当真是狼狈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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