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界英雄

一边是：哪来的不用问四海之内皆朋友。

另一边：要哪去不用讲五湖之内一家人。

罗天桥看着对子，读了一遍，觉得有趣，正要读第二遍的时候，店里的小二出来了。

“我是谁！？这位朋友你真是开玩笑了。我是谁都不知道？那我问你，知道东秀城张家吗？不知道！？没法聊了！您请便！”

另一个要小点的声音响起，是在催促之前说话那人继续讲。

“东秀城都不知道，咱们还能怎么聊？请我喝酒？成！我就当你知道东秀城了，也当你知道我张家了。那我，你也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罗天桥拐了一个弯，看见了正坐在楼梯附近的四个年轻人。一个胖子，三个瘦子，四人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上。高声说话的就是那个胖子。罗天桥找了四人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的一胖三瘦四个人。

胖子见左手边的瘦子摇了摇头，脸上就不乐意了。

“嘿！哥们你这就不上道了哈！我都当你认识我们张家了，你就不能顺着竿子往下捋一捋？”

瘦子说：“怎么捋？”

“当然是说你认识我了！”

“可我真不认识呀！”

“没法聊了！您轻便！”

“别呀！别！别！两壶酒，行了吧？两壶上好的百花酒。”

胖子端起碗喝了一口酒，斜着眼睛看了瘦子一眼，“认识我了？”

瘦子点头。

“认识！认识！张大哥嘛！能不认识？久仰大名呀！”

“哎！上道！我是谁？我可是鼎鼎大名的东秀城张家的张鸿楷呀！张鸿楷，听名字就知道有多了不得吧？”

“是是！了不得！”瘦子应和道。

“可你们要找的那一男一女呢？忒没见过世面，说不认识我！还说我是什么无名之辈！当时我就火了！什么叫无名之辈？啊？你说，咱这大名能是无名之辈吗？”

“不能！不能！张大哥名气大！”

“哎！咱这名字多响亮呀？可他们硬说没听过！谁让咱们度量大呢？”胖子拍了拍自己鼓出来的肚子，“没听过就没听过吧，就当是遇见了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后生。咱们也不计较，既然打翻了我的百花酒，赔个不是就行。可那一对狗男女……呵！把我气得呀！你们猜他们怎么做的？”

瘦子摇摇头。

“怎么做的？”瘦子问。

“还能怎么做！？掉头就走了呗！要不然我能这么生气？别说我当时没喝醉，就算我喝醉了，我也看得出来，这一对狗男女出现在荒郊野岭里，肯定没干什么好事。绝对是背着师门偷跑出来的！”

“对！”胖子对面的瘦子“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张兄猜得一点都没错！”

胖子“啧啧啧”地咋着舌，一手端起一碗酒仰头喝掉，一手指着对面的瘦子点着。

“我说你们怎么都这么不上道？啊？我是猜的吗？我是看出来的！我是谁？东秀城张家的张鸿楷呀！”

“是是！”胖子旁边那个瘦子打圆场说道，“我这师弟不会说话。张兄慧眼，一眼就能看出来！”

“哎！还是你上道！我就想着呀，这一对狗男女背叛了师门跑出来私奔，还这么没礼貌，那不行！这咱得好好教训教训不是？我就跟着他们呀，来到了一个山洞里。到了晚上，我听见山洞里有动静，我就悄悄地凑过去，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旁边的瘦子一脸疑惑地问道：

“不知。张兄看到了什么？”

“哈哈哈！”胖子大笑几声之后，举起左右手凑到一起，大拇指翘着来回拱动，“当然是……在干那事了！”

“混账！”胖子对面的瘦子突然发怒，这次是握了拳头猛地往下砸去。

“哎！我是真没想到这一对狗男女竟然如此龌龊，这、荒郊野岭就……那什么了，成何体统？”胖子说。

“唉——”旁边的瘦子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我能容忍吗？不能！必须得治！我就拿出了我们家祖传的九曲寒蝉毒，把这毒啊，往这银针上一抹，拿竹筒这么一吹。这一对狗男女可是吓坏了！他们知道爷爷的毒的厉害后，哎呦！那头磕的！我看着也有点不忍心了，就告诉他们，以后少做些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多行善积德。这狗男女也算上道，给我赔了不是之后，又是给我钱，又是要给我宝贝的。可是咱是谁？”

胖子看着旁边的瘦子，把话顿了顿，可他见这瘦子并没有接他的话，他只好咽了口唾沫自己把话接下去。

“咱可是东秀城张家的张鸿楷呀！咱能收下他们的东西吗？不能！我就告诉他们，我这毒也不难解，去遂宁城找个药铺子，给抓两味当地的药，一味黄歇子，一位干百草，放在一起煎煮就行了。”胖子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这下明白了吧？”

胖子旁边的瘦子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胖子说道：

“张兄这么说，意思是他们二人去了遂宁城？”

胖子没有回应他的问话，只端了一碗酒，仰头灌进了肚里。然后胖子把凳子往后一挪，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事儿呢就是这么个事儿。该讲的我也讲完了。我现在要去行个方便，至于百花酒……几位哥几个可不要忘了啊？”说完话，胖子就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一会，估计着胖子走远后，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瘦子开口了：

“大哥，我们真要相信这胖子的话吗？”

“咱们都已经把这个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瘦子又沉默着想了想，最后冲着店小二吆喝了一声，“小二，两坛百花酒！”

等到胖子从厕所回来的时候，那三个瘦子已经离开了。胖子看着桌子上两坛未开封的百花蜜，大嘴一咧，整个圆脸笑得就更加圆润了。

罗天桥坐在胖子的对面，只是要了两碟小菜，一壶茶水。他关心的不是吃饭，而是对面的胖子。他是罗天桥见过的最会编故事的人了，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最会说瞎话的人。

胖子开封了一坛酒，又把三个瘦子的酒碗全拿到自己面前，提起酒坛就满上了四大碗百花酒。胖子边倒酒边说：

“兄台，你可是往我这瞅了半天了。怎么？我脸上是不是有朵大红花？”

罗天桥“呵呵”一笑，提着茶壶就走到了胖子的桌边，正要坐下。胖子却伸手止住了他。

“兄台，不上道啊！这桌子能随便坐吗？你得先得到我的许可才行。”

罗天桥把酒壶放到桌子上，两条腿绷直站住，笑了笑，问：

“兄台可是鼎鼎大名的东秀城张家张鸿楷？”

张鸿楷面前的四碗酒已经被他连端着喝掉了三碗，正要喝第四碗时听到了罗天桥的问话。张鸿楷一愣，把到了嘴边的酒碗放下，大嘴笑得很开。

“兄台！上道！来来来，快请坐！”

“这两坛百花酒可是不便宜吧？”罗天桥拍着手边的酒坛子问道。

张鸿楷喝掉了第四碗酒，又重新提起酒坛子倒酒。

“这里的白花酒可是远近闻名呀！兄台想想看，能便宜吗？”

罗天桥点了点头，张了张鼻翼，他闻到了一股花香，从酒里真的溢出来了一股花香。

罗天桥“嘿嘿”一笑，问道：

“刚才你告诉他们的故事，是自己编的吧？”

张鸿楷再次停住了手里的酒碗，看了罗天桥一眼，眼睛一眯，乐了。

“哈哈！没错，我编的。既然他们要找一对狗男女，我就给了他们一对狗男女，顺带着赚两坛好酒喝喝。”

罗天桥用手拍着那坛未开封的酒，心里已经打定了它的主意。

“黄歇子和干百草是真的。”

张鸿楷听了这话，对罗天桥来了兴趣。酒也不喝了，乐得看着对面坐着的罗天桥。

“没错，是真的。”

“遂宁城也是真的吧？”

“谁不知道西去三百里有个遂宁城？”

“九曲寒蝉毒……假的吧？”

张鸿楷“哈哈”笑了两声，说：

“没错，是假的。”

“东秀城是假的吧？”

张鸿楷的眼睛里有光了。

“不错，假的。”

“张家也是假的吧？”

“又对，是假的。”

“恐怕兄台的名字，也是假的吧？”罗天桥笑着，看着张鸿楷。

“非也！非也！这一次兄台可是猜错喽！”张鸿楷双手抱拳，对着罗天桥行了一个礼，“小弟不才，姓张，名鸿楷。”

罗天桥是真没想到，这么雅致的名字竟会是这个胖子的本名。因为喝酒喝得又急又快，不少酒都顺着张鸿楷的嘴角漏了出来，顺着往下流，湿了他胸前好大一片。这么一个邋遢的胖子竟然有个这么雅致的名字。罗天桥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看低他了。

“张兄，我这七个问题答对了六个。”罗天桥拍了拍手边的酒坛子，“那这坛酒是不是该归我了？”

张鸿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指点着罗天桥，呵呵笑着说：

“臭不要脸？”

张鸿楷拿起面前的一个酒碗“嘭”的一声放在了罗天桥的面前。

“就待见你这样的人！来，走一个！”

“住店了一位！天字地号房！”

罗天桥跟着店小二就进了房间。放下行李后，罗天桥就出了门，去了楼下。刚走到楼梯口，罗天桥就听见一阵高呼喊声，这声音正在吹嘘自己：

“客官？”店小二再次打听。

“哦！住店。”罗天桥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口，他完全可以再换一家。

店小二带罗天桥进店后，对着柜台长喊一声：

“泽霖，送罗大哥到这就行了，回去吧。”罗天桥摸着赵泽霖的头安慰她。

小丫头好像没听见一样，扯着罗天桥的衣角不放，低着头，身子一抖一抖的。罗天桥抬起赵泽霖的头，正看到这小丫头两只大眼睛里汪汪地往下流着泪。罗天桥的心一下子软了。

“好了。”罗天桥抱住了赵泽霖，再次安慰她说，“天桥哥哥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在家等着天桥哥哥，天桥哥哥一定会回来的，知道不？”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罗天桥看着眼前这个右眼有道伤疤的店小二，突然想到上一世电影里出现过的黑店。

同来去。

两边有副对子。

“嗯。”赵泽霖在罗天桥的胸前点了点头。罗天桥替她擦了眼泪，小丫头才松开手。

罗父罗母也立住了，他们陪着赵泽霖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罗天桥的身影在远处的拐角处隐没不见。

“我们再送送你。”罗迎摆了摆手。

父母送就送吧，舍不得孩子嘛！也没什么。但是父母身后还吊着一条小尾巴。小丫头赵泽霖竟然也跟来了。

——

城里相比于自己出生的村镇，那可是繁华多了。罗天桥没见过这么多卖酒的、卖烧饼的、卖冰糖葫芦的，甚至还有卖身葬父的，不过那姑娘不怎么好看，而且听周围的人讲，卖身葬父这种勾当多半是骗人的。等到骗到了钱，立马开溜，换个地方接着来。

距离规定报道的时间，还有两天的空档，罗天桥就随便找了一家下榻的客栈。客栈的牌子上写着三个大字：

罗迎还真有办法。虽然他没有告诉罗天桥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但他却真给了罗天桥一个前往青山门报道的机会。

城镇里的乔家府就是报道的地点，那里距离罗天桥居住的田堂村镇还有好一段路要走。罗迎怕赶不上报道的时候，第二天就让罗天桥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

村镇里几乎每一家都派出了人前来送行。罗天桥走在最前面，大家跟在身后，谈论着仙人多么好，罗家小子多么让人羡慕之类的话题。等到送出了村头，大家都停了步子。罗天桥跟大伙告别后转身走了。可走了没几步，回头一看，父母还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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