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之二 共和国长子

王老蔫半晌没吭声。沉默了好久，长吁口气，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十几分钟后，王老蔫回到了工房。

“师傅，你咋又来了。”王猛在工房门口拦住了师傅。早晨他已经从柳岚那听说了白师傅要找师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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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5-- 咱明天搬家

“猛子——”王老蔫摆摆手，苦笑，“你说的不错。咱不是机器，是人，是工人。咱不能……”

王猛急了：师傅，咱这都忙活了好几天，现在可是九十九个头都磕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咱只要在……”

王老蔫长叹口气：猛子啊，我想了……

“那咱也不能做这事。咱有困难，不是不可以找厂里。发发牢骚也行，骂娘也要得。可厂里磨盘压着手，你这不是趁火打劫是啥？年轻人嘴上没毛瞎胡闹，你一大把年纪也跟着起哄。唉！”白师傅又是一声长叹，“你困难，厂里比你还困难，你作难，厂里更作难，还有就是孩子们的事，咱得管，得尽心，但咱不能啥事都包办……”

白师傅心里一阵揪心的痛。五年前，柳岚嫁给王老蔫的大儿子，是他做的主。那年在送王老蔫的大儿子当兵走时，白师傅就看出了外甥女的心思。柳岚的母亲家和王老蔫家就在一个院住，虽然是前后排，但两家的孩子打小就常在一起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对于王老蔫的大儿子，无论是人品还是长相，柳岚的母亲都十分满意，只是觉得家里条件不太理想，王老蔫太老实，老伴又是个病秧子，也是出于对女儿的后半生考虑，柳岚的母亲一直反对女儿的这桩婚事。最后还是白师傅拍板做主定了婚事。想起这事，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毕竟还是有些尴尬，还有……

“行了。这世上哪个当长辈的不是为了小的。老蔫这事虽说做的有些不太那个，工厂有困难，咱是不该这么整，可老蔫这不也是为了孩子们吗。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白奶奶苦楚地摇摇头。

“猛子，俺琢磨着，咱还是……”王老蔫环顾下四周，嗫嚅道，“咱是工人，现在这节骨眼上……”

“工人咋啦，工人也得吃饭，也得结婚，也得有房子住。”王猛清楚师傅的心思，“师傅，你别听老爷子的，他那套如今早过时了。咱是工人不假？可咱不是干活的机器。咱是人。这房子一天要不上，咱就……”

王老蔫抬头瞅瞅白师傅。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在痛苦和煎熬中挣扎。要不上房子，他有苦衷，有怨气，有委屈，但眼瞅着车间生产即将趴窝，他也是……

白师傅拍拍王老蔫肩膀，“行了。老蔫，别硬撑着了。房子成与不成，咱现在就回车间上班。要得？”

白奶奶一句话，触痛了王老蔫心头最脆弱的神经。他的眼泪默默地留了下来。这几年，在人们眼里，他还是原来那个只知道干活的王老蔫，但实际上他的心事很重。早几年，他的心事主要在心疼儿媳，心疼孙子上，近两年又操心小儿子的婚事。虽说他对小儿子和自己的嫂子成亲，心里很矛盾。但他还是希望两人能早些把事办了。特别是前些天接到儿子要回来的消息后，他的压力更大了。这些天，为了房子，他……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从参加工作，他就只知道埋头干活，领导叫干啥他绝不打岔，更别说给领导出难题。这回，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媳，为了孙子，为了要房子，他……他知道：厂里住房紧张，他只想要一个能让儿子和儿媳成家的地方，但他没有想到，要房子竟这么难。一想起这两天要房子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王老蔫感到心口象堵着块大石头，憋屈，压抑，还有……

王老蔫哭了。先是默默地流泪。身体颤微微地抽搐着，而后哭声越来越大，直到嚎啕大哭。

“你呀……”看着王老蔫半天不吭声，白师傅长叹口气。

“行了。老头子，你就别再叨叨了。”白奶奶插了话，“老蔫是啥人，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老蔫不也是叫这事逼的。”

白师傅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嚎啕大哭，眼泪也潸然而下。长叹口气：“老蔫啊，为孩子，这没错。可咱是工人，工人是干啥子的，干活就是咱的本分。厂里有困难，磨盘压着手，咱摸着心口想一想，在这节骨眼上撂挑子，卡脖子，那是咱工人该干的吗？”

王老蔫浑身一颤。

“老蔫啊，虽说，这些年不大讲觉悟，贡献啥地了，可咱干活为啥？咱不是为了哪个领导，咱是为了厂里，厂里有困难，节骨眼上，咱不能卡脖子，出难题，还有，咱这不是菜市场，不能拿工作讨价还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师傅紧盯着王老蔫，苦楚地摇摇头，“老蔫，咱总还是工人，不管旁人咋看，咱不能让人小瞧，退一万步，最起码咱心里对得起……”

王老蔫一进病房，白师傅就开始了数落。虽然昨晚当着自家外甥女的面，他没说王老蔫一句差话，但打心里还是对王老蔫有些怨恨，说话语气也有些重。“不错，你作难，你不容易，可厂子里容易吗？军品少了，外贸被人家卡了，这好不容易整回来点任务，大伙等着盼着，厂子能走出困境，可这节骨眼上，你这不就是……”

王老蔫低着头，除了不时打着哈欠外，几乎一声不吭。

王老蔫也是白师傅众多徒弟中的一个。在白师傅眼中，王老蔫虽然平常不爱说话，蔫不拉叽的，但任劳任怨，工作塌实。正是看中了这点，当年白师傅特意推荐刚出徒的王老蔫改行当了车间维修工。这以后，王老蔫和白师傅不再在一起工作，但有事没事，憨厚的王老蔫还是爱经常到白师傅家，除了帮着干活，闲下来就是闷着头抽小烟，几乎很少说话。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王老蔫还是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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