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之二 共和国长子

“梁厂长，其实，别墅那就是群众的一个误解。当然啦，咱厂住房这么困难，群众有误解，有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梁厂长，这给领导安排办公用房，咱可是依法办事。”贾可鸣声音压得很低，但底气很足，“这是职代会做出的决议。”贾可鸣是来找梁太北汇报工作的，已经等了好长时间。

转天一上班，梁太北在办公室再次见到了贾可鸣。

贾可鸣拿来了一份文件。

“放心吧。梁厂长，问题全解决了。”毕真眉头微微一蹙，笑了，“这帮家伙，就是钻钱眼里了，但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到最后，除了原先合同定的，我给他们一吨只涨了一块钱。至于煤款还是三个月后付款。我怕你着急，先回来汇报一下。”毕真长出口气，看看腕上的手表，嘿嘿一笑，“好了，梁厂长，具体情况回头我再详细汇报。我估摸着再过个把小时，运煤车就该到了，我得上锅炉房煤场了。这些煤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盯着点，指不定给咱整出啥幺蛾子来。”

毕真匆匆走了。梁太北看着毕真远去的身影，心里很不平静。梁太北以前和毕真打交道不多，最近俩人一起共事这段时间，梁太北才对毕真有了些了解。毕真这个人，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刚才从贾可鸣的话里，他已经得到了准确信息，空房子养狗的主人就是毕真。

接过梁太北递过来的毛巾，毕真一边擦着头，一边瞅着梁太北。他这些天很忙。作为分管后勤生活的副厂长，眼瞅着再有几天就到了国家规定的供暖日子，他很着急。可原先定好的煤矿坚持要现钱，（虽然县里打了招呼）厂子里一时又拿不出来。这两天，他一直在跑煤矿。昨天跑了一天，晚上也没回来，今早这才回来。

“毕厂长，咋样？”看着毕真一脸憔悴，还有满身的雪水，梁太北心里着实有些感动。但他是个不善表露感情的人，况且，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毕真出去跑的结果。

贾可鸣还带来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面显示，只有方天和厂工会主席涂江两人在家属院没有分配办公用房。

梁太北看过文件和名单，一时无语。喉咙里象卡了个鱼翅，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味俱全。

贾可鸣刚走，毕真来了。头上湿漉漉的，身上好多地方也是湿漉漉的，肩膀上还有几个小水珠。

李木子不清楚厂长问话的用意，但还是回答：我们是老乡，也是同学。

“奥——”梁太北摇摇头。

“梁厂长，他说的那些话，您也别在意。这人就是一根筋，说话太直，嘴上少个把门的。不过，技术方面还是有点真本事的。虽然只是个六六年毕业的老中专生，但咱厂的动力系统没他不清楚的，那就是个活地图。”李木子长叹口气，苦笑。对自己这个老乡和同学，李木子也是既同情又……凭心而论，在学校，卞直学习一直在他之上，进了厂，技术也比他强。早些年，厂里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提拔干部，动力车间主任人选就是卞直，可卞直怕当了领导丢了技术，死活不干，后来过了两年，总算答应当了分管技术副主任，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

这是一份由厂工会下发的红头文件。文件是这样写的：

经厂职工代表小组联席会议审议，对厂《房产条例》做以下补充：为便于工作，副厂级（包括……）以上领导干部可在现有住房基础上另补充分配办公用房，具体由房产科负责实施。……

原来，虽然按规定厂长楼建筑面积是超标，但厂领导们住进去后，还是遇到了很多实际问题。其中最头疼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每天家里的客人很多，有请示汇报工作的，有联络感情的，还有……特别是晚上，客人在，家属连睡觉都受影响，长此以往，领导们苦不堪言，家属更是怨声载道。后来，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厂里便在附近的家属院给领导另外安排了房子。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领导，至于房子的用处自然也就不仅仅是一刀切了。

李木子说的情况，梁太北回到家后在贾可鸣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梁太北又问：那他为啥没上楼？

李木子又是长叹口气，苦笑：“按厂里规定，他是工程师，又是中层，还是应该能的。可他那倔脾气，还有……。”李木子没有把话说完。他突然想起了梁太北原先也是中层，也没住上房子这件事，连忙转了话，“听说他舍不得撂下老邻居，嫌楼上人寡”。

李木子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梁太北突然问：李主任，看起来，你跟卞副主任很熟？

其实，梁太北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问的可笑。自己原先也是中层，不也没住上楼房吗？梁太北苦笑着摇摇头。

眼瞅着到了厂长楼下，梁太北想起了刚才职工们说的话，瞅瞅李木子：李主任，这别墅是咋个回事？

李木子一时哑口。职工们说的别墅，他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作为厂办主任，他很为难。不过，权衡再三，苦笑下，他还是说了。

梁太北回头瞅瞅夜色笼罩下的家属院，长长地出了口气。但胸口还是觉得很闷。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尽管他以前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尽管王猛所说的占房子养狗，他也相信，但在他的心里也只是觉得这仅仅只是个例。他没有想到：厂里住房这么紧张，还有这么多的房子闲置，他十分震惊。他努力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他做不到。刚才职工们说的那些话，特别是那个叫卞直的副主任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李木子也长长地出了口气。尽管天上飘着雪花，但他觉得身上燥热。瞅瞅天，苦笑道：梁厂长，咱，回家吧。

梁太北没有吭声，但挪动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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