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之二 共和国长子

安顿好老人们，梁太北才回到办公室。他的心里很不平静。昨天晚上的见面会，状况不断，虽然最后结束的还比较理想，但他一直忐忑不安。厂里号召集资，姑且不说其他种种原因，单就职工的承受能力，他就担心。这些年，客观地说，比起以前，职工的收入是增加了不少，生活也改善了好多，但是最近半年，每月厂里除了固定的购买国库券，还有为亚运会捐款，还有……梁太北虽然在家是个甩手掌柜，但他也知道：这些钱，除了日常生活，还有人情往来，再加上两位数的物价上涨因素，职工们也并不富裕。如果，再让他们集资，他们会响应吗？可刚才看着老师傅们的举动，他除了感动，还有羞愧，自责……他想了好多，好多。

电话响了。梁太北抓起电话。

“梁厂长，”电话是郝未平打来的，声音很急，“梁厂长，医院打来电话，让我们过去一下。”

“白爷爷，这两天，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梁太北坐到白师傅身边。白师傅是梁太北父亲的师傅。大前天回厂，一听说白师傅住院，梁太北就来医院看过。

白师傅摆摆手：“没大事。我，我……”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护士好一阵忙活，白师傅总算喘过了气。

“小梁子啊，”一直坐在旁边沙发上的白奶奶说话了，“工厂的事，俺们电视上都听说了，国家也有难处，咱得体谅啊！”白奶奶也是老兵工，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人，最先想的就是这些。

梁太北点点头。

“不管说成啥，日子总得过，厂里有困难，撑撑就过去了。”白奶奶苦笑，“不是有首歌叫‘咱们工人有力量’吗？”

“奶奶，都快九十年代了，你那老皇历早过时了。”旁边的年轻人不满地撇撇嘴。

梁太北瞅瞅年轻人。他是白师傅的大孙子白源。

白奶奶瞪了一眼白源，长叹口气，苦笑：“中！咱不翻老皇历，咱整点现实的。”说着颤巍巍地走到白师傅跟前，俯下身来，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鼓囔囔的蓝方格手帕包。

“小梁子，拿着。”白奶奶把手帕包放在梁太北手上，“这是俺和你白爷爷这些年攒下的，也算是给厂里救个急吧。”

梁太北一时无语。

白源大喊：“奶奶，那可是一万块呀！”声音几乎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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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 ---省着点吧。

白师傅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长叹口气。朝梁太北摆摆手。

白师傅是厂里的老职工，也是厂里目前健在的为数不多的黄崖洞老兵工。而且还是个老红军。早年曾经给朱老总当过马夫，后来跟着朱老总又转战山西抗日前线，1940年春，朱老总奉令返回延安前，本意是想带白师傅走的，可白师傅提出想留在黄崖洞兵工厂当工人，他的理由就是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当个工人就不错。就这样，白师傅留了下来。后来又来到了江北厂。一直到退休。也许正是这段传奇经历，白师傅不光在厂里是个人物，就连部里省里的许多大干部只要下来都要来看望老人。远的不说，上回梁副总经理来厂调研时，首先到的就是白师傅的家。

梁太北长出口气。但并不敢怠慢。

一进病房，白师傅支撑着就要坐起来，声音有些微弱：你们来啦！

旁边的护士拦住了。

梁太北心里一热。老人的话，虽然很短，但这是这些天，梁太北听到的最温暖的话。

老人慢腾腾地解开棉大衣，从里面摸出一个纸包，想笑，但终于还是没笑出来：“梁厂长，这是几十块钱，钱不多，交给厂里……”说着瞅瞅厂大门，苦笑。

“老师傅，这可使……”梁太北声音哽咽了。

“又出了什么事？”梁太北眉头一蹙，下意识地问。

“梁厂长，没有什么事。只是白师傅让我们过去，好象有些话要跟我们说。”郝未平说完挂断了电话。

“梁厂长,其实，门卫这么做，也是……”李木子来了一会了，他一直在协调处理解决。他也为难，根据厂里的管理制度，这些退休工人和家属是不能进入生产区的。

“行了，不就是制度吗？”梁太北打断了话，“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样吧，特事特办，我现在就带老师傅先进厂，你随后补办手续，还有，赶快安排做好接待工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动情地，“李主任，他们是为了工厂大老远赶来的，我们不能让他们寒了心啊。”

“行了，好歹尽个心吧。”老人又是苦楚地一笑。

老人慢慢地走了。

梁太北点点头：老师傅，我就是梁太北。

“唉！”老人长叹口气，“梁厂长，难为你了呀。”

梁太北打开纸包，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沓钱，有十圆的，五圆的，还有一圆的，总共五十三圆。梁太北眼睛模糊了，他感到手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想了很多，很多……老人没有留下名字，他问了好几次，但最后只知道：老人是厂里的一个退休工人。

“梁厂长——”李木子喊了好几声。

梁太北回过神来，见是李木子，有些恼怒地指指厂大门口，“李主任，你来的正好，怎么不让这些老师傅们进厂？”梁太北已经从刚才那位老人口中得知，围在大门口的都是厂里的退休职工还有家属，他们是昨晚看了见面会实况直播，今天赶来为厂里集资的。这些老人大都住在离厂生产区好几里地，可来到厂大门口，他们却被挡在了大门外。

离厂大门还有老远，梁太北就看见大门口围了好些人，还有乱哄哄的吵吵声。

梁太北心里一震。这些天来，他最怕的就是有人扎堆.。

不等梁太北靠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先是揉揉眼睛，而后瞅了好久，才问：你，你是梁厂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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