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之二 共和国长子

方天哈哈大笑，田总，无米之炊固然可怕，但我们还是可以找米下锅的嘛。怕就怕，米有了，没有吃粮人啊。

田园哈哈大笑：方副书记，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咱厂四千多人，怎么会……

方天苦笑：“不错。咱厂是四千多人，可真正在一线生产的工人还不到一半。昨天的党委扩大会议上，我提议：搞一次职工思想摸底。其实，一个多月前党务工作部的同志已经在液压车间搞了一个问卷调查，虽然有些片面，但反映出来的问题严重啊！”方天痛楚地摇摇头，长叹口气，提高了语气，“这不是我在危言耸听。这是现实。”

方天摆了摆手。田园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当时，田园已经是厂里的副总了。所在的机关支部也把他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但就在支部准备讨论他入党问题的前两天，厂总工程师突然病故。省工办提出：新人选最好是无党派人士，结果在几个考察对象中，田园顺理成章胜出。这样一来，田园就成了无党派人士。

方天环视一下众人，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党员，那么，我提议：现在不是有句话叫公开透明嘛，咱们不妨今天就公开透明一回，也算亮亮家底，好吗？

会场上一片寂静。

方天想笑，但没有笑出来：我知道，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我还知道，这小红包是私下发的，每个人拿多少都是需要保密的。那，好吧。既然是这样，我先说，最近这次，我拿了五百，至于在座的，我想不至于低于这个数吧？梁厂长，你说呢？

“这……”梁太北接了个烫手山芋。方天突然间提出小红包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而且甩给了他，这让他一时无法应对。他心里清楚：小红包这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了小红包就象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人们心中。说心里话，以前每回从老厂长手中接过小红包，他都从心里感激老厂长，多少钱并不重要，尽管那小红包有时能顶好几个月工资，他看重的是，领导对他工作的肯定。他也无心去打听其他人小红包的分量，不过，偶尔听说别人的得到的比他要多的多，他的心里也会有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快。至于小红包该不该拿，还有……他虽然也觉得有些……

梁太北瞅瞅坐在身边的方天，他敬畏老书记，但咄咄逼人的老书记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真有些搞不懂，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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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咱不帮，还叫战友吗？

与会者没有人表示非议。

田园解嘲地一笑：方副书记真是好记性。咱哪，是党外人士，准确地说是无党派人士。不过，我可是积极靠近组织啊，只是……

小红包是原任厂长王亮上任之后实行的一种特殊奖励。但同当今网络微信流行的抢红包绝不可同日而语。它是厂长手里的专项资金，由厂长在不定的时间不定的场合，发放给不定的人。有关小红包的争议，在江北厂早已是一个公开的话题。但真正摆到桌面上，甚至拿到厂联席会议上，这是第一回。

会场上再次出现了反响。不过，这次，并不是议论纷纷，而是鸦雀无声。但可以看出来与会者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方天笑了：“在座的各位，这些年一定或多或少拿了不少小红包吧？至于多少，大家心里有数。远的咱就不提了。咱就说最近一次，也就是这个月，就是王亮调走前几天发的最后一次，在座的一定还记忆犹新吧。至于小红包合理不合理，合法不合法，程序上有没有问题，咱先不讨论。咱呢……”环视一下众人，哈哈一笑，“咱今天是党政联席会，在座的除了田总，都是党员吧？”

梁太北朝李木子摆摆手，然后苦笑着低头看表。

“梁厂长，我最后说几句行吗？”方天瞅瞅看表的梁太北，想笑但没有笑出来。

梁太北笑着点点头：老书记，您太客气了。您是咱厂的元老，您有话尽管说好了。

梁太北心里一咯噔：联席会开了三个多小时，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提出了一些应对措施，尽管无法预料措施结果，梁太北还是看到了一点光亮。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可方天突然间提出这么个问题，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不由得想起了上午在液压车间发生的事，还有下午厂大门口那些围着的人，还有……

“同志们哪，这些年，我们……”方天又是摇头，长叹口气，“我今天不说别的了，就说一件事，这个问题，过去老厂长在时，我就提过，反对过。这就是小红包。

方天的这番话，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田园笑了：方副书记，眼下，资金匮乏，这无米之炊，就是咱的……

梁太北这话绝不是恭维。方天在江北厂绝对是个元老级人物。论资历，整个江北厂在任的领导中数他资格最老，二十几年前在老厂他就是厂党委副书记，这么多年工厂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惟有他一直在副书记位置上坐着。对此，有人说他是三朝元老代代红，可也有人说他是庙里的菩萨摆设。不过，有一点，人们对他还是尊敬的。

“同志们，那我就倚老卖老，不客气了。”方天整整身上的衣服，系上了中山装的风纪扣，长吁口气，请清嗓子，环视一圈，接着说，“同志们，参加今天的联席会，我很高兴。怎么说呢，这么些年了，这是头回，第一回啊！同志们！”方天笑了。尽管笑得有些难看。

李木子适时地走了过来，边走边看腕上的手表。

梁太北这才想起自己手腕上就戴着手表。手表是妻子昨天刚给买的。国产的，上海牌的。早先这种表可是要凭工业券的。梁太北以前从来不带表，一来嫌贵，一块表120元，那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二来，厂里上下班都吹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在单位办公室墙上就挂着表。至于装门面，虽然大小也是个中干，但厂子就这么大，认识的人也就这么多，生人不认识你，装门面没用，熟人知根知底，更没用。所以尽管这些年手表早已不是过去的三大件，梁太北也一直没戴过手表。可这回，当厂长了，妻子硬要买，嘴上说是为了工作需要，梁太北想想也是，也就依了妻子。可毕竟是刚戴，所以他还是常常到处找表。

有些年了，方天几乎很少参加厂里的大会小会，这不是他不参加，而是厂里压根就不通知他，偶尔参加也只是个摆设。至于讲话，发言，更没人邀请。这次联席会是他提议召开的。为此，他特意换上了只有重要场合才穿的中山装，他特别看重自己提议召开的这次联席会。本来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没等他开口，好些话，其他领导已经先说了，比方说，田总提的责任问题。尽管方天有自己的态度，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梁太北刚才的讲话。

“同志们，该说的，大家也都说了，牢骚也好，不满也罢，目前厂里的情况，的确是个大问题。问题很大。当然啦，梁厂长刚才也讲了……”方天摇摇头。工厂的情况，他也是这些天才听说了一些，真正实底是下午梁太北才给他交的。他震惊，甚至愤怒……尽管他不是管生产经营的，但他也知道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计划经济时代了，特别是最近两年，国家对军工企业的放权改革，企业贷款经营并不是个例。关键是他一个工厂的党委副书记，对工厂面临的困境一无所知。还有……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平。不过，他毕竟是当了二十多年的党委副书记，他不会把情绪带到会上。

方天苦笑下，接着说，“同志们，工厂面临的困境是新时期下的新问题，新挑战。虽然困难是暂时的，天，塌不下来，但是，我认为，现在最可怕的不是资金匮乏，不是原材料短缺，而是……”

联席会总算就厂里目前的困境，拿出了一套应对方案。

其实，大到社会，小到厂子，许多问题即便是开会解决，也不是很棘手的事。会议之所以成了马拉松，跑题和会议杀手，无疑是其中的顽疾。

梁太北长舒口气。脸色明显有了好转。头回参加工厂领导层的会议，他感触很多，也长了不少见识，收获颇丰。抬头来回瞅了好半天，四周墙上只有几张常见的标语。下意识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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