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归真

师雨见两人不出声，梦呓一般嘟囔着“身即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胡宣抬手将破布随声砸了过去，骂道“少他娘的哼哼唧唧，老子听着心烦！”师雨眼皮一翻，不以为意地笑道“胡大哥从军多时，乃百战骁勇之士。不妨说教一二，我兄弟二人亦好长长见识。”

他这番讨好，对方根本不领情，叱道“说教个屁！我不过比你二人早来了半个月，张大锤才他娘的历经百战呢！”胡宣提前半个月到了边关，便及时领略到了战场的冷血与残酷。与他一伍的另外两人同为新丁，不几日便死了，这才有了后来的师雨与牛实。杀戮战场，生死轮回，不知多少人化作游魂而不知归处！

这已是张大锤从军的第十个年头，除了一身的刀剑创痕之外，他依然活着。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伍长，他并不介意。只因上官与供奉有了许诺，从军满十载者，便可荣归故里，着实叫人在煎熬中多了几分盼头。

如今，原本属于蔡聋子的地铺上，便躺着那位兄弟！不过，他呻吟了一声之后，再没了动静，依旧是昏死不醒。这人一息尚存，还是被历经沙场的张大锤察觉，并带了回来，套上了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衣衫。不仅如此，这人周身上下的伤创，还被裹扎了一层破布。营中不是没有郎中，却没有人顾得了重伤不治的普通兵士。像这位昏死不醒的送过去，最终的下场，便是被直接拉出去挖坑埋掉！为此，张大锤自有计较。

“大锤哥！此事若是被上官追究起来，只怕不妙啊！”提醒了一句之后，胡宣仰面朝天的躺在铺子上，伸手拍了拍一旁的那位年轻人肩头。对方依旧紧闭双目，浑然不觉，一头黑发兀自遮挡着半个面颊，唇边腮上还冒出来一圈浓密的胡茬。胡宣又嘿嘿乐道：“他娘的，乍一见跟个死人差不多，谁能想到你还活着呢？”

师雨附和道“这位兄弟真若难以醒转，只怕是命不久矣！”牛实则是从怀里掏出一把野果子放在地铺上，跟着说道“我兄弟听从伍长大哥的吩咐便是！胡大哥，你且尝尝这野山果味道。”他脸上红肿未消，却好似早已忘记了那一拳所带来的不快。有时候挨揍没啥，总好过战场上挨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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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果如张大锤所说的那样，大雨下起来便没个停歇。如此一来，乌桑与东夷两国暂且休战。彼此除了巡弋、哨卡的兵丁之外，余下的人则无所事事。要么随着雨水渐渐消沉，要么蜷缩在湿漉漉的铺子上梦回万里。

“北风那个吹呀，婆娘娃崽无寒衣，岁末年底把命催。。。”“胡大哥！眼下已然五月。。。”“我去你娘的牛屎，老子瞎哼哼，管你屁事。”“。。。。。。”湿闷的帐篷里，三个粗壮的汉子只留下一块遮羞布，各自坦露着身子，半死不活地躺在铺子上。随口唱吟了几句，却无端被扫了兴致，一时难寻发作的由头，胡宣气哼哼地扭着粗壮的身子，满脸的不痛快。察觉痛痒难耐，他索性撕去了裹伤的破布，胸口一道几寸长的刀口渗出了血水。他咧咧嘴，无奈地翻过身来，四肢八叉地仰躺着，兀自喘着粗气。

张大锤将随身所携的大斧杵在一旁，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地铺之上。他伸手抓起山果就往嘴里塞，随即又“呸”的一下全吐了出来，骂道“酸死老子了！”见其呲牙咧嘴的模样很是难看，胡宣、牛实与师雨发出一阵恶笑。

“眼下到了雨季来临的时候，边关的战事至少要缓上三个月。”张大锤出声说道，潮湿而有些闷热的帐篷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张大锤盘起双腿四平八稳坐好了，接着又道“我若是禀报人丁折损，上官必将会为我等补满缺额，只是新丁何来？”

。。。。。。

一座不大的兽皮帐篷，乃张大锤兄弟的栖身之所。其中的五张地铺，以及几件凌乱不堪的褥子，还有临门堆放着的瓦盆等杂物，便是大伙儿的全部家当。聋子死后，这一伍便少了一人。而张大锤身为伍长，尚未来得及上报，便又将此事隐瞒了下去。原因无他，只为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那个陌生兄弟。

几位兄弟心头了然，不由得为之神色一黯。边关战事吃紧的时候，将从乡村征召新丁从戎。那骨肉分离、妻离子散的情形，着实叫人不堪回首！

“暂且拖上个三两月，待雨季过去再说！但愿这位兄弟能多活上几日，真若有人追究起来。。。”张大锤摸出一块竹牌扔了过去，示意道“便说蔡聋子病重，须躺卧静养。瞒得一时是一时，管他娘的！”他忽又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脑袋，爬起来说道“我且去寻郎中讨要几味伤药，顺带为聋子兄弟告假。”一转身的工夫，张大锤走出了帐篷。

数十里的山坡之上，木栅拒马环绕四周，成千上万个帐篷一望无际，更有大氅旌旗招展。半空中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闻声，不远处的张老大走到了近前，伸手止住两人，说道：“且慢！容老子细瞧一番。”胡宣也跟着过来，不以为然的说道“许是没死透彻，还能还魂不成？”牛实迟疑了下，说道“村里老人说过，人死三日不自知，头七尚可还魂，过了五七才能入轮回。。。”说着，他抬头看了胡宣一眼，禁不住伸手捂住了腮帮子。对方狞笑了一声，骂道：“你小子改日死了，便还个魂与老子瞧瞧。”

“闭嘴！”张大锤两眼一瞪，那两人随即噤声。他又不耐的“哼”了一下，转而看向大车中的死尸。大车里仰面躺着一个男子，被湿漉漉的长发挡住了面庞。此人的衣裳不知去向了何处，上下不着片缕。身材个头与寻常的兵士比起来，要瘦小了许多，四肢上下皮开肉绽，叫人惨不忍睹。不过，死尸的肌肤隐隐呈现出一层淡金色，遍布全身的创口中，有血迹凝而不散。

张大锤俯下身子抓起了死尸的手臂晃了晃，不由得神色微愕。正如师雨所说，尸身虽然冰冷，但肢节却不僵硬。便在兄弟四人面面相觑之时，一声低微的呻吟声从大车上传来，吓得近旁的牛实与师雨猛然往后跳开，还止不住的惊呼道“他娘的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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