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古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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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因浅知和尚此劝,是怕自己在庙内查探,偏要难他一下,笑道:“和尚且慢,我远道而来,饥饿难耐,快快整制酒菜,送来我吃。”

和尚怒道:“这是寺庙,不是客栈,哪来的许多酒菜!”

张因浅拍桌喝道:“既不给,我自去寻来便是!”话毕便欲出门。

前一人道:“你忒也鲁莽,瞧这小鬼模样俊朗,交给花婆炼精化药,必有重赏,却白白毒死,可惜!可惜!”

假和尚道:“炼精化药,非活人不可?”

同伙笑道:“傻子,上次在碧秀村,花婆吩咐男丁不可杀,不是为了炼药?”

假和尚道:“也是。嘿嘿,碧秀村少说百来个男丁,一夜间和这许多汉子亲嘴,花婆倒不嫌腻。”

张因浅听了,心里森凉。原来,上月碧秀村遭劫,女子尽死,男子变成干尸,枯柴一般。此事传开,震惊乡野,均道是厉鬼所为,长断山派亦有耳闻。

张因浅暗想,如此看,男子变成干尸,是拜花婆所赐。炼精化药,想必是两嘴相对,吸取精气的邪术。

又听假和尚道:“臭小子既死,咱赶紧回去复命,稍有耽搁,惹老花婆发火,都得脱层皮。”

同伙笑道:“你这厮,背地里一口一个老花婆,瞧我告你一状,教你也尝尝炼精化药的味儿。”

假和尚道:“嘿嘿,能和花婆亲上一嘴,做鬼也风流。”

两人一言一语,渐渐去远。

张因浅心想,贼和尚既称花婆为老,又愿亲嘴而死,当真奇怪。也不细想,推门而出,探了几间厢房,均破败不堪,无人居住,绕至侧殿,亦空空如也,奔近主殿,才隐闻人声,当即放慢脚步。

到得殿外,轻戳窗纸,向内探视。大殿四角各悬蓝紫灯火,鬼气森森。殿中跪满男子,垂头丧气,瑟瑟发抖,更有甚者,低声抽泣。周遭十余人把守。殿中一尊神像,高大威严,殿内幽暗,面目不清,黑蓝暗影披轮廓,五官深沉似古井。像前坐一黑影,身材婀娜,显是女子,估摸便是花婆了。张因浅一凛,莫非御笛传音者,竟是此人?然未见她执笛在手……

正思量,一粗壮汉子起身道:“我说,贼婆子,在耳丑仙人庙害人,不怕遭报应么!”

张因浅暗惊,原来到了耳丑仙人庙。

长断山脉有个传说。数十年前,七月大旱,河水干涸,只一口井尚能汲水。十里八乡,全仗此井过活。哪知不多久,来了伙贼人,霸住水井,收钱供水,百姓不服,群起攻之。然贼人十余,身负武功,杀了几人,其余的只好老实交钱,敢怒不敢言。

如此捱了大半月。一日,一老人骑匹瘦马,嘚嘚步进村来,灰衫破旧,黄汤污油遍布,生一副笑面,皱纹深似刀刻,年轮般布开。耳朵又大又丑,活脱一对破蒲扇。牙齿零落,张口漏风。来到贼人面前,嘻笑道:“我这马儿走得久了,干渴难耐,讨口水喝。”

匪头听了,嚷道:“老头,这井水可不白给,须得二十两银子!”

老人哈哈一笑,说道:“呸呸呸,开井挖渠尚不要钱,喝你口破水,何来收钱之理,蠢物!这般不明事理。”

匪头听了,嚯地拔刀,寒光逼人,怒道:“臭老头,活够了么!说什么开井不要钱,糊涂话!老糊涂!”

村民均想,开口水井,虽不必二十两银子,三五两总是要的,老者何苦口出浑话,惹那贼人,枉送性命。

老者捋须微笑,说道:“老夫平生不打诳语,既说开得,那便开得,你等毛贼,休要聒噪。”

匪头早听得火起,大喝一声,舞刀上前。他自认身负武功,高人一等,哪容老者羞辱,起手便是狠辣刀法,意在显露功夫,震慑众人。

一人道:“小鬼一命呜呼啦。”

另一人道:“嘿嘿,凉山蛤毒乃百毒之首,虎龙之兽,食之难活,何况这小子。”正是方才那和尚。

张因浅恐饭食藏毒,不敢轻食,以鼻嗅之,隐现酒味,心道,果是一伙歹人,占庙作恶,喝酒耍乐,当真可恶,纵乐人武功绝顶,我张因浅何惧一战!思毕拔足便欲出门,却闻屋顶瓦响,有人到来。脚步微弱,轻功不俗。

因浅原想纵上房去,拿住歹人。转念又想,且莫打草惊蛇,或能探些消息,便伏地装睡,眼皮微张。

过了片刻,脚步渐隐,屋瓦掀开一块,露出两张脸目。

张因浅细观和尚,三十来岁,一袭灰袍,眉眼隐现煞气,言语粗陋,不似出家人,却先不理,只笑道:“和尚,我行路至此,闻贵庙长老御笛送乐,清音悠扬,十里不绝,是个高人,快引我一见。”

和尚皱眉道:“哪有人吹笛?敢情听岔了吧。”

张因浅道:“笛音清脆悦耳,犹在心田,如何会听岔?休要蒙我。”

和尚微惊,拦道:“罢了罢了,且歇在此处,待我取饭于你。”话毕匆匆离去。

过了片刻,端来茶饭,说道:“吃完速歇息罢,勿再扰我。”旋即离开。

张因浅嘻笑道:“罢了罢了,残屋败瓦,总强过露宿野林,与狐狼为伴。”心道,此人贪图银钱,面相不善,言语粗俗,绝非修佛之人。且引客时眼目四盼,显于此庙不熟,其中必有古怪,因问道:“敢问法号,也好称呼。”

和尚支吾一阵,说道:“哼,那法号也不足对外人讲,施主快快宿下,莫搅我清修。”话毕欲走。

和尚连连摆手,不耐烦道:“没有!没有!我庙断无此人,施主错至此地,速速离开为妙。”

张因浅心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夜遇旅人,主动留宿才是,何来驱赶之理?此地定有隐情,且留下一探,便取块碎银,扔给和尚,嘿嘿一哂,扯谎道:“我赶了十几里路,脚快磨破啦,在此借宿一晚,行个方便。”

穿廊进院,见乱石野草,黑影流连,阴风灌耳。月隐乌云,黄雾撕边,更增荒凉。也不知乐人何处。

再行数步,忽见右首一和尚走来,双掌合十,问道:“你夜临我庙,有何贵干?”

和尚歪歪嘴角,犹豫片刻,收了银子,四下张望一阵,道声:“随我来。”引张因浅至一厢房,门窗破烂,蛛网横生,显是久无人居。

张因浅嗔道:“和尚,好歹收钱办事,发派这破地方给谁住?”

和尚忽露凶相,转而隐匿,说道:“你到我处借宿,何来挑肥拣瘦之理,若嫌破败,走人便是。”

张因浅瞧庙灯蓝中透紫,颇似旁门左道,心想,莫非那御笛高手,竟是邪路异士?

当今天下,五大名门正派,是长断山、鹤至山、烟尾山、无障海、南无障海,人称三山二海。此外,山野邪派亦是不少。正派武功占优,邪派毒术、暗器凌厉。双方对垒,都难保全。故按江湖规律,正邪河井无犯,路上遇见,相互避退。

然张因浅平生疏狂,最厌规矩,只盼速见乐人。因二话不说,踏进庙去,心道若遇凶险,见招拆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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