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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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死,赵子墨倒是没了踪迹。

皇帝大怒,派人找了三月都未寻到。

消息传到金都城后,百姓难以接受,一时间竟皆指责唾弃赵子墨,认为他野心过大,能力不足,妻死家亡,胆怯而逃。

萧遥一听,愣了下,回想之前小白也埋怨过皇帝无能,于是恍然道:“白无常对我说过,他生前办案时没任何过错,却也被皇帝处死了,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皇帝也确实不配待在他的位子上。”

鬼将军摇摇头,“我在世时,防我的是封络,白无常在世时,杀他的应是封络的儿子——封璟。”

封璟?萧遥心下一惊,顿了下,缓缓道:“儿子和父亲都是这般心狠手辣,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鬼将军又摇了摇头,“封络确实称得上手段残忍,可封璟、却是为明君。”

萧遥疑惑:“明君?明君怎么会随便处死官员?”

将军道:“这点,我也不清楚。”

萧遥看他似乎对白无常这辈的事情知之甚少,便问了些其他的,“既然当初封络没有抓到你,你后来去哪儿了?”

鬼将军听后,摸了摸身上的锁链,看了眼周围正在受罚的恶鬼。

他们各个哀嚎痛苦,面目狰狞。

将军看着看着,眼神有了几分迷惘,似乎是陷入回忆中:

“是啊,我后来去哪儿了……”

那年,赵子墨军队大败,妻死家亡,背井离乡,早已没了先前在金都城的骄傲自负。

恰逢天气阴雨,气候潮湿,重伤在身的子墨被几个士兵带到了一座破庙中。

几个士兵也都是旧伤未愈,新伤又加,自己都没办法保得周全,无奈,买了一堆药,丢下将军结伴跑了。

赵子墨不怪他们。

他自己都不想活下去,又怎能要求别人陪他一起送死!

可偏偏,有一名小兵不明事实残酷。

小兵从那几位回乡的士兵口中得知情况,不惜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来到破庙,带着身受重伤的赵子墨辗转逃到另一处破落的村落中。

村落里没什么青壮年,只稀稀落落住着些老人。

老人不了解什么皇城动乱,他们看来人身上处处刀痕,血流不止,连忙找了村内的老神婆来医治。

老神婆年岁接近百来岁,眼神浑浊,步履颤乱,并不晓得什么医术技法,却对一些邪术道法异常精通。

她随随便便画了几个符咒,烧成灰、熬成药喂给赵子墨,不出几个时辰,子墨便醒了。

赵子墨身旁的小兵看将军醒来,顿时感慨万千、哭的是泪流满面。

但小兵本来也就受了伤,又带着子墨颠簸飘摇了一路,自己没来得及接受神婆医治。

所以,赵子墨醒后不出一天,他就离开了人世。

小兵死前,拉着将军的手,声音既悲切又无奈:

“将军,金都我们是回不去了……我只求将军……我们只求将军好好活下去,为我们大伙儿……为赵家千千万万个士兵……活下去……”

赵子墨不语。

他坐在小兵床前,慢慢看他从满眼希翼到眼神涣散,慢慢看他从疑惑不解至魂归尘土,慢慢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身旁最后一个将士冰冷的身子。

从始至终,赵子墨都没有允诺一句话。

活下去?

活下去?!

他该怎么活下去?!

将士死了,军队灭了,一切都没了!

而他的妻子,从小到大伴他左右,春夏秋冬、笑意艳艳的妻子,在七日前也死了!

如今,你让他怎么活下去!

他终是了无生意。

将小兵的尸体下葬后,赵子墨来到了山上。

他静静看着悬崖四周。

高山云海,月色皎洁。

而脚下却是一片黑暗,难望尽头。

可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属,他想。

赵子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纵身一跃。

恰遇一阵强风刮过来,一个扑棱把他打在地上。

子墨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坐在地上。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身,他回过头,看到了那位救他的老神婆。

老神婆腿脚不便,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来到这山上。

她缓缓行至赵子墨身旁,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沙哑道:“将军,你不该死。”

赵子墨晃了晃神,不明白她说些什么。

神婆又道:“将军,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子墨问:“你知道我是将军?”

神婆点点头。

子墨一看,拍了拍头,自嘲的笑道:“对啊,对啊,你是神婆,怎么会不知道?可你说你想帮我?怎么帮?是帮我杀了金都的封络,还是帮我重建军队?”

神婆摇摇头,道:“这些我帮不了,我只能救一个人的性命。”

赵子墨一听,神色一顿,难以理解,“救人?救谁?”

神婆笑笑:“将军想救谁?”

赵子墨咽了咽口水,许久没开口。

他摸了摸眼,过了会儿,才颤抖着嗓音,一字一句道:“若神婆、若神婆真的能救一人……若你真的能救活一个……求神婆……救回吾妻。”

神婆慢慢敛起笑容,顿了顿道:“妻子?我以为将军会救那个小兵,毕竟是他带你过来的。”

子墨咬了下嘴唇:“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太多将士。说我自私也好、卑鄙也罢,吾妻对我而言,最为重要。”

神婆拄着拐杖向着悬崖走了几步,许久没有出声。

就在子墨以为她要反悔时,却听她道:“将军真的想好了,要救你的妻子?”

子墨连忙点点头。

神婆蹙起眉毛,皱纹显得深了几分,“汝妻已死了七日,魂灵进了冥界,如果将军真的想救回她,必定要付出代价。”

赵子墨急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即便是要我的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

神婆眉头舒缓,面容淡了几分,“将军的性命是活物,是换不了死魂的。我需一件死物,才能瞒住冥界,暗度偷魂。”

子墨问,“神婆要什么?”

神婆缓缓回过身,轻轻道:“将军身边……有那小兵遗物……将军不如用他的魂换吧。”

赵子墨听后一惊道:“不行!他有恩于我,我既然救不了他,更不能辜负他!神婆若要死物,我可以去找些没人的坟墓,为何要选他?”

神婆瞟了他一眼,随后眼睛闭了闭,“小兵的魂是魂,其他人的难道就不是?更何况,换魂需要媒介,这二人都与将军有些渊源,如若换魂,也只有选取他的。”

“可……”

“将军难道不舍?”神婆睁开眼道,“若将军真不舍,那就别换魂了。”

“我当然要换!可是,如果我真的用他的魂魄换了,那个小兵将会如何?”

神婆笑了笑,声音带了些莫测:“那个小兵?估计,会在冥界待上些日子吧……如此,将军还要换吗?”

赵子墨低下头,不做声。

他看了眼悬崖下的暗色,只觉得清风阵阵,微带凉意。

四周依旧是皎洁的月光,朦朦胧胧的雾气中,似乎有个虚影轻轻看着他,那股温柔,像极了他的妻。

过了许久,将军才抬起头,他看着神婆若隐若现的面貌,终是缓缓道:

“换,我换……”

神婆递给赵子墨一张青色布绢,让他把手上的红绳放进去叠好。

那红绳,是前些日子,小兵专门系在他手腕上的。

当时,小兵似乎说过,这是他家的先人从一位神佛手中求来的,祖祖辈辈流传下来,据说有辟邪化凶之用。

如今子墨想起这话,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神婆拿过布绢道:“这东西我会收着,今夜我便施法在上,让冥界送回小兵魂魄,等过七七四十九日,我再亲自将魂魄送回,以换取将军妻子之魂。”

子墨听后,还是疑惑道:“小兵的魂魄是男,吾妻是女,怎么换?”

神婆摇摇头道:“无妨,只要你带他去妻子生前所至之地,看些尘世所爱之景,寻些喜欢的小玩意儿,沾染些将军妻子喜爱之物的气息,便足以蒙蔽冥界了。”

赵子墨点了点头,“那……小兵什么时候回来?”

神婆摇摇头,望着月色下若有若无的雾气,慢慢开口:

“那就应看看他回来的心是否迫切了,若是迫切,他三日便归,若是不迫切,即使过了一月,他也不一定能回来。”

她说完,叹了口气道:“总之,一切,随缘吧……”

赵子墨回到茅草屋时已接近丑时。

他坐在屋内恍恍惚惚纠结了许久,心下既愧疚又期待。

他害了一人,他救了一人。

害的人他不认识,救的人让他深爱至极。

子墨越想越头痛,趴在床上难以入眠。

偏偏,似有一阵风吹了过来,扫在他脸上,带他入了眠。

清晨,屋外响起依稀的吵闹声,在这破落的村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孩子,你怎么回来的?”

“神婆,是神婆救的。”一个年轻声音答。

“我就说,神婆活了一百年,肯定有办法,这不,现在就是了!”

“没错没错,孩子,你如今回来了,可要好好谢谢她老人家。”

“嗯嗯,我知道。”年轻声音接着答。

“还有啊,你千万别再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还有还有,也别带着那赵子墨去胡乱打架了……”

“知道,我知道……”

……

或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子墨慢慢从床上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伸了伸腰,懒散着打了个哈欠。

距离战败已经过了许久,赵子墨每日每夜都或在自愧无奈中,如今,居然难得的睡了场好觉。

门外的声音吵吵闹闹依旧还在,稀稀落落的传到他耳中。

子墨有些疑惑,他慢慢打开房门,恰有一束阳光直直的落进屋子里,照亮了整个房间。

可他,却站在原地,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如同个木雕,一动不动。

屋前十米处有一小片竹子,随着微风发出疏疏落落的音律。

竹旁围着一群老人,弯着腰抬着头对着中间的一人说些什么。

人群内,一个修长高高的青年,穿着青色布衣,低头对身旁的一位奶奶笑语。

青年说着说着,似乎感受到子墨的视线。

他遥遥的,轻轻的,像是穿过一层层茫然的岁月和悲切,一点点望过来。

……

清风阵阵,竹叶微摇,阳光依旧,暗香难留。

若有若无的虚影早已消失,夜间月色的温柔却还依稀留着。

……

那人轻轻扬起嘴角,抬起眼角眉梢,远远的,对着子墨挥起胳膊。

他边挥边笑,边笑边说:

将军,我回来了!

鬼将军眼神暗了一下,叹了口气,自嘲道:“若是不谋反,我估计死的更快。”

他看萧遥疑惑,笑了下道:“人人都赞我品性佳、战绩好、受尽恩宠,可皇帝怎么会这么想,他那般自负桀骜,连自己的孩子都防,怎会放过我。”

萧遥道:“你就是那个赵将军吧。”

鬼将军点点头。

萧遥叹口气道:“子墨、赵子墨,既然你已经受到皇帝宠信,为何还孤注一掷,非得跟着那位七王爷谋反?”

要知道,这金曲小楼可是皇亲国戚、名门望族饮酒作乐的常地,寻常人家别说是去吃饭潇洒了,便是进都进不去的。

一来二去的,城中男女老少变得极为依附欢迎他,不仅时常称颂赞扬其为人,甚至在市井小巷中还流行起了《子墨传》这类描述其平生事迹的小说。

子墨、赵子墨,便是这位将军的姓名。

他们不仅不再提起这位将军的奇闻异事,连带把从前人手一本的《子墨传》也全烧了。

……

没成想,就在军队即将逃至别国领土时,赵子墨之妻不幸被俘。

子墨试图救妻,却无奈伤了双耳双腿,根本没办法营救,只得眼睁睁看着爱妻死在自己面前。

二十八岁那年,赵子墨伙同七王爷谋反逆上。

皇帝震怒,派手下一群骁勇善战的异人前去歼灭。

布粥施饭、救济贫苦都是常事。

一逢年过节,将军还会大舍钱财在金曲小楼办上一夜的上好酒席,邀木偶师傅表演,请城内普通百姓前去品尝欣赏。

按理说,赵子墨也算是打仗作战的好手,居然不出三日,就被皇兵歼灭了!

七王爷看势头不对,立刻舍弃仅剩的百来名将士,独自逃到秦河流域。

赵子墨不忍丢下从前并肩作战的兄弟士兵,孤军奋战,一直坚持到最后。

疯将军原是朝廷一顶一的重臣,沙场作战,官场议事,民事处理,皆是一把好手!

因而,他在皇帝面前极尽恩宠,地位颇高,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他官职虽高,宠盛虽强,却没一丁点儿恃宠而骄的势头,平日里依旧十分体恤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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