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宿果（下）
“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很难走下去”叶茗舒苦笑了一下，点头。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二傅，这很正常，你不是不知道”，赵立格的话里有话。
“呵呵，我觉得你们说得都没错，感情的事因人而异吧”
傅橙月显然不能接受，“只要有感情什么都能克服，小叶，如果你不想出柜，我也会等你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态度！”
额……
叶茗舒没想到对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还好，赵立格转移话题，化解了尴尬。
“相比叶茗舒这种家庭，艾沁的情况更严重，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八年前……”
“什么？你不是五年前认识的她？”傅橙月很意外。
赵立格点点头，“嗯，是在认识你不久之后见到的她，而且，是在精神病院，当时她正在接受治疗”
这话把叶茗舒和傅橙月都惊呆了，艾沁的经历也未免太坎坷。
“她对出柜有心理阴影，说起来……叶茗舒，这事儿跟你脱不开关系，你也是造成她心理阴影的帮凶”
傅橙月诧异地看向叶茗舒，叶茗舒想了想，迟疑道
“你不会说的是大学……”
“是的，就是那时候”
赵立格点头，继续说道
“之前还是别人眼中完美的女神，转眼就变成了被说三道四的异类，清晨走进教室的一刻，全班所有的人都拍着桌子喊：同性恋，滚出去……那一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
赵立格用平静的语气复述着一段痛苦的过去。
“老师在查证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家长，家长把她接回家做了几天思想教育，但面对嘲笑和诋毁，她没有让步，回学校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她以为这些都会过去，可惜，一个曾被她帮助过的朋友，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卖了她，一张和同性接吻的照片，再次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在办公室里，当着班主任和辅导员的面，那个朋友证实了那张照片的真实性，也坐实了她性取向的传闻”
傅橙月难以置信地看着叶茗舒，脸上分明写着，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叶茗舒想解释，最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赵立格长出了一口气，话语中是被压抑的疼痛
“这一次，她的家人终于意识到不能放任不管，照片事件过后，别人都以为她转校了，其实，她是被送去了一个精神病院隔离治疗，那一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只是她的背上还留有当时的伤痕……叶茗舒，你知道吗，当她从神经病院出来的当天，就被告知母亲去世的消息，说是被她气死的……”
说起这些，赵立格都感到压抑，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接道
“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对出柜的问题很恐惧，也更迫切地想向她父亲证明自己，她试图用一份超越父亲的成功，来获得一个被认同的话语权”
故事说完，傅橙月问得很小心，“小叶，是你指证的艾姐？”
叶茗舒低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默默点头。
“为什么啊？”傅橙月不能理解。
叶茗舒将头撇到一边，“那时候不像现在，同性恋是会被同学孤立的……”
傅橙月打断道，“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同性恋照样是弱势群体！”
“那时候还是学生，周围的人都排挤她啊，我也就……”叶茗舒说得没什么底气。
傅橙月摇头说，“别人排挤是别人，你为什么要那样？你怎么能当众指证她呢？”
“你不要自以为是好吗？当时那个情况，我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我不说其他人也一样会说，而且我只是将实情说出来，有什么错？我也不知道会对她伤害那么大啊！”
叶茗舒抬起头，心里既羞愧又愤怒。
傅橙月难掩心中的失落，“可是那个刽子手不应该是你，你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我觉得你……”
大概是对方眼中的失落触及了心中某根弦，叶茗舒的情绪也越发激动，大声接道
“你觉得，什么都是你觉得，你根本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我不说别人就会以为我也是同性恋，再说我当时都以为自己有病好吗？对！没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我觉得我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些你都能感觉到吗！你凭什么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们一样，活得这么无所顾忌！”
傅橙月皱着眉头，沉声说，“可你那样……会毁了别人一生”
沉默。
良久之后，叶茗舒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切都不是偶然，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上了到海市的车，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说自己是来找艾沁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原来如此，这也是她的心结。
在她放下一切逃离的那一刻，她心中挥之不去，也翻越不了那道障碍，原来正是这段往事。
“没错，你说得没错”
叶茗舒恍惚说道。
“我知道她恨我，我也一直为此而后悔，不单是因为我证明了照片的事，更因为在那件事上，我看到了懦弱无能的自己，我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将她推向深渊，我还用指证她的方式来伪装自己的性向，是的，她应该恨我……”
叶茗舒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像她所说，当初我给她的，她会加倍偿还给我，所以，我来了，还债来了”
说完，又低下头，很无力很难过
“可是，这刻骨的伤痛，我真的能还吗……”
又是沉默。
被关精神病院，还有最亲的人因此离世，这种伤痛应是根本无法缝补的吧。
叶茗舒挪动脚步，无意识地朝门外走去。
“叶茗舒！”
赵立格忽然叫住了她，“你又要当逃兵吗？”
叶茗舒的手悬停在门把手上
……
“那不就得了，你怎么知道其他的女人就一定觉得结婚最好？说不定有本来很坚定的软妹子，只可惜遇到了渣人，所以才怀疑同性之恋不可靠呢？我们应该告诉她们，拉拉的感情也是可以长久的啊！”傅橙月很快反驳，又转向叶茗舒求证，“对吧小叶？”
作为专业搅屎棍，叶茗舒表现得很好，她牵强地笑了笑，说道
傅橙月不以为然，“那你自己呢？咋就不选这最好的归宿？”
“这条路很累，没有几个能坚持走下去的，但我不同啊，那种归宿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我情愿孤独终老也没法接受异性恋，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深爱对方，怎么忍心看着对方在家庭与你之间难以抉择，备受煎熬？”
赵立格抽了抽嘴角，双手一摊。
随后，手在桌面上一划，液晶墙上随即显出一个画面。
“你们还不知道吧，宴会上的事情被人直播了，你们看现在网上的热帖”
“艾玛！这标题——原山印象前职员因性取向被迫离职？”傅橙月边看边念。
傅橙月无奈地笑了笑，“你又要说那句话——结婚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前题是和一个爱她的男人结婚”，赵立格纠正道。
“我……也许会像橙月说的那样，先假装分开吧，毕竟感情在那儿，做不到说断就断，不过……如果家里压力太大，可能最后结果还是……”叶茗舒试想了一下，不确定地回道。
傅橙月有点小失落，“如果是你，你最后还是会选择分开？”
“吃瓜群众热情高涨啊，已经开始打口水仗啦”，叶茗舒也跟着说。
赵立格沉声接道，“网上闹开了，她的家里人也免不了被知道，所以……”
“对啊对啊，还是小叶聪明！”傅橙月也跟风附和。
赵立格摇了摇头，眼里写着：你们还是太天真。
“所以你们就小心一点，撑过这段敏感时期不就好啦，没必要真的分手啊？”傅橙月想得很简单。
赵立格觉得跟她说不通，便转向叶茗舒问道
“叶茗舒，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嗯对，我就不敢说，我可以逃出来不结婚，但坚决不能出柜，那会把爸妈气死的，说实话我也能理解艾沁，一个女人在商场上打拼本来就很难，如果还被传性取向的问题，那局面就更难打开了”
叶茗舒闻言，点头回道，说完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又说
“对了，也许艾沁根本就不是要跟你分开呢？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她不得不假装开除你嘛，表面上骗那些记者，私底下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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