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字寻源（上）
离开是一个必然，但若思想不变，逃得再远也终得不到自由。
也是这一刻，叶茗舒才猛然间意识到，新生，不是逃婚成功，离家出走换个地方就能获得的，重头开始，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低下那自认高贵的头颅，但要挺直自己的脊梁！
“我要留下！”
耳边听着周围的人都在八卦，天都神花瑶惜宴的天价藏品是什么，转念又想到自己连这么繁体字都认不全，鉴定师却能推测出那些古物的年代，出产自哪里等等，就忍不住有些佩服古玩鉴定师。
忙忙碌碌过了一下午，一边工作一边查明了每一个繁体字的意思。
看着自己的成果，叶茗舒有些迟疑，任务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赵无常可不是好心送分的人。
怀着“还是问问吧”的心态，揣着写满繁体字注释的纸，她敲响了特别顾问的门。
……
“what 、when、 how”
当赵无常又拿出WWH标准说事儿的时候，叶茗舒默默对照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也就是说，弄清楚每个繁体字本身的意思，仅仅只是完成了一个WHAT而已咯，那另一个WHEN又怎么确定啊？还有那个HOW，值多少钱，有没有收藏价值？这些仅凭几个繁体字能回答吗？
正默默吐着槽，就听赵立格问道，“先说说你的判断吧”
叶茗舒心里乱糟糟的，哪里有什么判断，一被问到只能硬着头皮说
“我觉得吧，‘当’字说明这是一张当票，前面的‘木’字呢，大概是某个当铺的名字，当票的正文里头有个‘闰’字，查了查农历闰年的资料，我猜这次典当是在有闰年的那年发生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像少年闰土不就是吗？还有那个‘凤’字，可能是被当的东西，也许是凤头钗啊什么的”
“大概、可能、也许”
赵立格把这些词重复了一遍，“只有没眼力的人才用这些词汇，一个好的鉴定师，总是能在同样的古件儿上发现比别人更多的确定信息，他们说出来的也通常是肯定的语言，不确定的信息就不说”
细细一想，叶茗舒觉得自己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当票”，其他的都只是可能，便迟疑地问
“您的意思是说，除了当票，我的其他猜测都没用？”
“也不能说完全没用，举个例子”
赵立格走到门边，这样问道，“我出门之后可能会选择朝左走也可能朝右走，你猜猜我会选哪边，然后用肯定的话语来说明你判断的理由”
叶茗舒眨了眨眼，实在抓不住这个问题的点，心说我又不是福尔摩斯，“我……猜不出来”。
赵立格耸了耸肩，“较可靠的回答就是，‘你出门之后，肯定会在左右之中选择一个方向离开’，在这个例子中，你不确定我会选左还是选右，但你知道我会做出选择，这就是在已知信息中寻找肯定结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面对叶茗舒的一无所知，赵立格还是以引导为主，
“说话方式是一方面，还有更重要的是，你必须将眼前看到的都与‘当票’本身联系起来，‘典当’一词十分古老，追根溯源最早被称为‘质’，东汉《说文解字》将其注释为‘以物相赘’，但‘典当’真正发展成为一个行业并壮大，是始于南北朝时期，绵延至现在社会还依然存留，你要在过去的两千多年时间里，寻找这张‘当票’的具体书写日期，就需要从更多的角度来分析推测”
叶茗舒忽然发现，赵无常在说这些的时候，有种特别的神采，也许是思考者的光辉？心里胡思乱想着，耳边的赵老师还在继续。
“再比如这个‘闰’字，你猜测是闰年时候或者某人的名字，我告诉你都不是！我们现在用的是太阳历或者阴阳合历，古代用的却太阴历，民国初年太阴历才被废除改用现在的历法，而太阴历最大的特点就是皇帝年份不能随意变，月份却是可以人为改动，这就造成了不同朝代对闰的设置都不一样，所以，这个‘闰’字目前能给予的准确信息就是——民国之前的产物”
巴拉巴拉一大段推论，叶茗舒暗笑，说半天也就是推了个民国之前，拜托，这么旧的东西一看就知道很古老啦，便假装拍了拍手，口中说道
“赵顾问确实比我厉害，连民国之前那段漫长的岁月都能猜到，所以这张当票的价值也就出来啦？”
赵立格似乎根本没听出对方的讽刺，摇头说道
“不，还不够，你还需要从更多的方面寻找线索，给你点提示，比如字体之类的”
……
这注定是一次食不知味的午餐，叶茗舒脑子里想得全是繁体字。
那个最大的“当”字意思是最明显的，还有“当”前面的“木”字也很大，貌似“木”字的简体和繁体一样吧？
……
走出特别顾问室，看着手机里存下来的照片，叶茗舒才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先前那份一往无前的坚持和勇气，在那些看不懂的繁体字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古时候当铺里的人都会使用一些怪异的书写方式，比如某些字只写偏旁，某些字故意写得龙飞凤舞除了本人别人都看不懂，这是一种防伪防泄密的手段。
“叶茗舒，不懂你就得问，难道你都不奇怪吗，为什么我给你的终极考核是一张古纸，第一步却是让你用一晚上时间，来写古代史读书笔记呢？既然你根本没领悟我的深意，又为什么不问呢？你只知道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从没考虑过事实是什么，你搞清楚，这个世界不是你觉得怎样就是怎样的！”
说完，又刻意将语调提高了一点，接道
“昨晚的任务只是一个热身，因为是我强加给你的，现在给你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如果你还想在这一行做下去，我们的考核就继续，如果你无所谓这份工作，现在就请离开！”
叶茗舒肯定地回答，她不想再做一次逃兵。
“好，那么你的考核正式开始，第一个任务是，在明天上班前，搞清楚这张纸上能看清的所有繁体字背后的意义，我会用WWH的标准来考核你的答案，记住，不懂你就要问”
一份保洁的工作对当时的她来说就足以救命了，所以她坚持下来了，但随着后续的发展，现在的辛苦与之前的优越之间落差太大，使得她心里滋生了不满足，她是为了获得新生才出来，怎么能忍受寄人篱下呢？
惯性思维是可怕的，当这种不满足产生的时候，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选择忍受而不是正视问题，也从未想过逃避和忍受就是造成她从前压抑生活的根源。
赵立格的手指向前边。
门就在那里。
事实上，第一次任务只是她对叶茗舒的一个试探，她已经从中看出了很多问题，但并没有选择说出来。
赵立格也很心累，要想将叶茗舒培养得达到艾沁的要求，其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再说了，她也没有说假话，叶茗舒确实是差得太远了，那一分就是个辛苦分。
走还是留，这是个问题。
这一刻，叶茗舒才忽然开始思考，难道是自己的心态不对？
最开始一无所有跑出来的时候，她知道没有退路所以坚持着要留下来。
恍惚中，当赵立格再一次拿出之前那张照片，准备开始下一个话题时，叶茗舒还没从1分的阴影里走出来，忍不住问道
“您觉得您这个评分标准，真的合理吗？赵顾问，我觉得我肯定会在下一个任务的时候得零分，干脆您直接开除我得了”
看着对方一副深受打击要愤然离去的样子，赵立格心说，都已经这么委婉了还接受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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