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此情可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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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不可置信地对着身边的慕容离看了又看,眼前的人似乎毫不在意,非常认真地从他手里拿过棋盒,又把几枚白子放了进去。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执明终于忍不住了,嗫喏道,“阿离……不生气吗?”

“阿离觉得不好?”执明问。

慕容离看着执明,眉宇深锁,许久才问了一句,“陛下不会把瑶光的厨子也抓来了吧?”

执明噗嗤一声笑了,慕容离这是在宽他的心。

一顿饭,两人的话并不多,但显然慕容离吃得不像阿羽说得那样少了。

执明夹给他的菜,他都会吃,他也会间或夹菜给执明,虽是无言,此间时光,却闲静安好。

宫钟鸣,该是朝臣列班了。

执明犹豫了一下,有些想要无视掉那道钟声。

慕容离放下碗筷,看着执明,那意思很明显,陛下不去上朝么?

执明放下碗筷,吩咐阿琼替他梳洗,一番整肃之后,王者威仪更甚。

“寡人要去上朝了。”执明走到桌边,轻声道,“阿离……多吃点。”

慕容离点点头,真就又舀了一碗汤。

执明看了看慕容离,心里真的……很憋屈……

轻叹一声,执明将欲离开,袖袂忽然被攥住,就听一声,“等等。”

于是,执明就“等等”了。

慕容离起身,将汤递给执明,“陛下要说一早上的话,喝点汤再去吧。”

瑶光的汤真是好喝,执明如是想。

执明走后,慕容离放下碗筷轻声一叹,忽然就觉得这桌饭食索然无味。

“小的伺候国主梳洗吧。”

这个声音……慕容离猛然回头,仔细打量着一旁恭顺的小内侍,“是你?”

小内侍恭敬道,“国主还记得小的。”

慕容离心中好笑,这不是他为兰台令时执明拨给他的小内侍么?为人很稳重,难得的是还略通文墨,常常陪着他批阅奏折。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慕容离问道,“你不会也改名字了吧?”

小内侍颇有些羞涩地笑着道,“小的……”

“阿花?”慕容离抢先道。

小内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都红了。

这名字……还真是苦了这小内侍了。

“呵,执明还真是……”慕容离无奈地笑笑,呐呐自语道。

阿花将慕容离引进寝间,熟门熟路地从漆木柜中拿出一套妃色拖尾的纱袍,内衬广袖交领的直裾,上衣冬雪之白,下裳秋枫之红。

慕容离的手指抚过那一袭纱袍,袖口是藕色锦缎镶边,下摆绣着羽琼花,是他多年前在宫中常穿的衣服。

那人,竟还留着。

慕容离换好衣服,在铜镜前坐下,手还有些疼,便是阿花替他束发。

阿花细致,不费一番功夫,便已束好,将戴发冠时,慕容离开口道,“我的簪子碎了。”

阿花并不担心,笑道,“国主还怕没簪子使吗?”

说话间已经笑着打开了执明桌上的漆木浮雕的黑色盒子,里面并排列着一对玉簪,一为玄黑墨玉,一为品红血玉。

慕容离怔怔看着这对玉簪,心中杂陈百味。

“好了,国主且看看。”,阿花轻快笑着道,似乎很满意。

慕容离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那抹容颜,比之少年时,并未改变分毫,也许唯一变了的是那双眼睛,多了几分曾不可想象的挂念。

慕容离移开视线,不愿再多看一眼。

阿花遣人送慕容离回寻幽台,慕容离却婉拒了,北风虽凉,他却想独自走走。

妃色纱袍已经不太适宜眼下时节,好在阿花替他披上了内衬绒缎的披风,挡去北风寒凉,倒是暖意融融,犹似那人的怀抱。

心中蓦地一凛,慕容离为自己冒出的念头所惊。

是何时起,已经习惯了世态炎凉的人竟然贪恋起了那人给予的温暖。

抬头目之所及处,已是流觞榭,慕容离走上水中栈道,临风而立,水中的锦鲤便雀跃着游了过来。

“还记得我曾喂过你们么?”慕容离淡淡一笑,不过今日的他可没有带鱼食来。

多年前的某一日,他也是在此处喂鱼,那人不依不挠地围着他吵,他知道他很生气,气他要去遖宿,可那般生气的人,竟然还顾忌着他喜欢的东西……

“不过是我说了喜欢那只碟子,你就要跳下水去替我捡回来。”慕容离看着水面,似乎透过那碧绿的水面,就能看见水底静卧的瓷碟,“值得么?”

我有何好,值得你这般捧出一颗心来待我?

指尖紧紧抠入木栏,慕容离想,执明,其实从来都是这般温柔。

这般温柔,为他所贪恋,却依旧没抵过他心中的恨,慕容离扶额,前尘涌现,只觉得头疼。

“此处风大,国主可要入亭中歇息?”

身后传来关切的话语,慕容心中却是骤然一沉,这个声音……他原该高兴的,可此刻他竟有一丝不愿意听到。

慕容离回头,面前这个着内侍打扮,躬身作揖的人,是许久未见的庚辰。

凉亭里,慕容离坐下,静静地看着庚辰。

庚辰意欲单膝点地向慕容离行礼,忽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内侍打扮,为防止为人所见起疑,便只是躬身行礼,而后跪坐于慕容离身边。

“你何时回来的?”

庚辰低声道,“属下在关外寻访神剑下落,闻得天权欲攻瑶光,属下心内不安,几经思虑之下,便回来了,国主且放心,属下回来前已暗中安排了人继续查访。”

庚辰看了慕容离一眼,见他一言不发,不由得抱拳道,“王上恕罪,是庚辰回来晚了。”

他在关外一得到消息,震惊之余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瑶光,谁知半路就听闻执明攻破瑶光,挟持了慕容离返回天权帝都的消息。他立马调转马头,赶往天权,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混进王宫。结果,寻幽台日日有人严守,他寻不到一丝合适的时机,难得今日执明解了禁制,慕容离又是一人独行,他才得以显身相见。

慕容离听着,却只是淡淡地道了句,“无妨,辛苦你了。说来,该道歉的是我,我没能保住你哥哥。”

旧事重提,饶是铮铮男儿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王上言重了,庚辰和哥哥本为死士,能为瑶光尽忠,为王上尽忠,哥哥他……也是求仁得仁了。”

尽忠……所以为他而死也无所谓么?永远只能存在于记忆中那人如此,连那人替他选的死士也是如此……那么死去的人自己的人生呢?不会遗憾么?

见慕容离陷入沉思,庚辰问道。“不知王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慕容离思忖片刻,“你在关外可有发现?”

“属下在关外的确掌握到一些线索,我查到关外琉璃国或许持有其中一柄宝剑。”

慕容离闻言终于抬眸看了庚辰一眼,庚辰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接着道,“此剑原本应为天权所有,但不知为何,钧天开国帝王下赐此剑时,被天权郡王回绝了。后此剑就被钧天皇亲申屠家保管,大约是钧天帝传三世时,申屠家当时的家主携此剑出走关外,从我目前探查的消息来看,他最后落脚的地方应该就是琉璃国。”

“你说天权?”一抹淡然温润的笑意漫上慕容离的唇角,脑海中不知怎的就蹦出今晨蹲在地上拾棋子的那人,他的先祖不肯要君主下赐的神剑,他又不肯要共主的玺印,这性子总算知道是随谁了。

收拾完寝殿,执明唤来阿琼,早膳摆了一桌,大多都是瑶光的菜肴。

慕容离随意尝了一块,放下碗筷以手支颐,看着一桌子菜,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很高深的问题。

“陛下不希望我生气,”慕容离将装白子的棋盒递到执明手中,看着他说,“我便不生气。”

执明怔怔看着慕容离起身,走到矮榻边,将棋桌摆正,自始至终都只用了一只手。

执明的手在袖中攥紧,他知道那闲着的另一只手上有伤,且因他而伤。

嗯,边捡边分,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某人,还是得费些精神的。

那人背对着慕容离,蹲在地上拾棋子拾得很是认真,每每捡起一枚,都轻轻放入棋盒,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慕容离双手抄在胸前,靠着门框,看着这样的执明,唇角不自觉地漫上一抹笑意。

将欲去拿一枚黑子的手顿住,随即轻哼一笑,捡起黑子放入盒中,“陛下希望我生气么?”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只是昨晚我……”昨晚的事还是不要提比较好……执明顿了顿,怀疑地看着慕容离,又问了一声,“阿离真的不生气?”

让宫人来捡?看见寝宫棋桌翻了,棋子撒了,慕容国主还在共主寝宫一夜未归,天知道会引出些什么遐想?

不过这样的担心似乎仅限于自己。

似是心有灵犀,执明一回头,就瞧见玉人闲倚雕门,晨曦融柔之中,温婉一笑。

遗世独立,真正谪仙一般的人物,却少了清冷。

慕容离平了平心绪,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就见身着玄袍着身的某人正蹲在地上捡棋子。

是了,昨晚桌子掀了,棋盒倒了,棋子黑白混杂落了一地。

已经许久,他没在那张俊秀的容颜上看到这样的笑了。

然而,那人似乎并没意识到这样的自己有多令人心醉。只是见他看到他了,便笑着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捡起一枚黑子放进棋盒,“为何不叫宫人来捡?”

天下共主自己捡棋子,这份勤劳,若是《起居注》上书一笔,大约也可以名垂青史了。

晨光熹微,透进窗户,却被隔在王榻的玄墨锦帐外,由是并未搅扰到慕容离,唤醒他的是外间隐隐传来的响动。

慕容离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睡了多久,撑着昏昏沉沉的头坐起身来,才蓦地想起昨晚那场荒唐。

外间的动静,是宫人还是……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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