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犹记向煦情
看来这个慕容离,的确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只不过……诚如先生信中所言,执明越是这样舍不得慕容离,慕容离也许会更麻烦……
“骆卿。”
执明打断骆珉心中所想,不知何时已回转身,颇好奇地看着骆珉,“骆卿在想什么?”
“微臣不敢,不过慕容国主毕竟是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呵……若是寡人把阿离送回去,天权和瑶光的盟约已破,以后大概便是参商永隔,世事茫茫。”
“陛下何出此伤心之语呢?”一阵凉风袭过,骆珉自小胖手中取过披风,为执明披上,又细心地替他束好系带,“若陛下将慕容国主送回,且未犯瑶光分毫,慕容国主不会不感念陛下的恩情的。”
执明看着骆珉,便想起那晚的慕容离,空寂长廊,他的箫,余音绕梁……
他将自己的披风覆上他的肩,温柔讨好,令他不忍,却说他要补偿他……
“寡人救过阿离,阿离也救过寡人,时至今日,原来你我之间,只剩下‘恩情’二字。”执明看着向煦台,那里宫苑紧闭,尘封的是那段青葱年少的心动,是他执明一生之中唯一的心动。
“伤心?寡人只会为太傅伤心,为子煜伤心,为我天权的百姓伤心,就像慕容国主心中,只会为瑶光逝去的皇族,为瑶光的百姓伤心一样。一国之君,连伤心都不能是自己的。”
骆珉眼眸黯了黯,提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小胖看不过去,安慰道,“陛下如果不开心,不如把莫郡主叫回来吧。”
执明呵呵一笑,“寡人有时真羡慕你,也羡慕莫澜。”
小胖笑着道,“陛下羡慕我?羡慕我小跟班一个么?”
执明笑了,他做那人的小跟班时,倒是做得很欢快。
“小胖,今晚去把阿离接来。”
“是,啊?什么?接来?”
小胖呆住,不是陛下要去,是……“接来”?
枢居。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此番天权国君相邀,不正是先生出世的大好时机么?先生何以拒绝呢?”
仲堃仪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面前谦恭求教的学生,自得一笑,“渔欲取鱼,择小虾饵之,猎欲捕雀,取傈僳而饲之,你以为如何?”
“先生的意思是?”学子恍然大悟道,“非我之务,独善其身。”
孺子可教,仲堃仪满意地点点头,“执明本就想将天枢握于手中,天权贵族他尚且不信,何况我这个外臣。况且,我为天枢人,又携有天枢旧军,执明于我该是忌惮才对,此番不过就是饵饲之局罢了,终究骆珉还在天权,我也乐得配合他一回,旁的又何必自讨没趣。”
“可惜了,原本以为天权灭了瑶光,先生便可一展身手。”
仲堃仪无所谓地笑了笑,似乎并不遗憾,“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那执明,堂堂的天下共主,竟然对慕容离忍让至此,不过……若那执明还是一隅之王,或许还容他任性,可权利之巅未必会比群山脚下来得更自由,对吧,吾王?”
拿起桌上灵位,一寸寸抚过其上“孟章”二字,仲堃仪笑眼温和,那目光仿佛对视一位久别而归的故人,却看得一旁的门生背脊发凉。
是夜。
小胖去了寻幽台,慕容离正在灯下看书,见来人是他,又朝他身后看了看,确定没再跟着旁人,才问道,“怎么是你?”
小胖嘿嘿笑着道,“国主是想问陛下吧?”
“……”,慕容离点点头。
“陛下让我今晚接国主去他的寝宫。”
慕容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愣愣地看着烛台摇曳的火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低低应了声,“哦。”
临出门前阿羽细心地替慕容离把披风披上,又嘱咐道,“夜里风大,国主可别再着凉了。”
慕容离感激地笑笑,刚准备说点什么,阿羽就一边系好披风,一边接着道,“不然陛下又要生气了,陛下生气了阿琼的差事就不好当了,阿琼不好,我也不开心……”
慕容离:“……”
掌灯自有旁的宫人,小胖抖落抖落几下,撑开一把伞,笑着道,“国主准备好了就请吧。”
阿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小胖,“大晚上的又没下雨,你打伞做什么啊?”
小胖回以白眼,不理阿羽,朝着慕容离认真解释道,“夜里风大,陛下说要打伞挡风。”
慕容离,“……”
近日北风刮得厉害,一路行来,的确能感受到阵阵寒意。
但那把油纸伞,也的确挡了大半的风。
慕容离静静地走在天权宫苑的曲径小道上,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离开寻幽台。
走过流觞榭,曲水静静淌过,映射皎月生辉,水上凉亭时有清风徐来,是他曾为兰台令时,最喜欢坐着批折子的地方。
那时身边总粘着一人,倚着他,闹着他,是他心如死灰的世界里,唯一的喧嚣,是他满腔怒火的世界里,唯一的安宁。
“恍惚彼年兮斓裳,移作今朝兮华堂,何如相依,不负韶光。”慕容离自言自语低喃道。
小胖不明白慕容离怎么突然停下了,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便关切道,“国主说什么呢?”
慕容离收回思绪,看了看不远处,问道,“那里就是向煦台吧……”
“对呀。”小胖顺着慕容离的视线看去。
慕容离缓步走到向煦台前,小胖只得跟上。
慕容离站在向煦台下,看着紧闭的大门,沉默地抚上门上铁索,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过每一寸经络,最后刺进心底。
借着宫灯的光,慕容离抬头依稀可见苑墙斜出一蔓,是落了叶的羽琼枝。
“恍惚彼年兮馨芳,移作今朝兮枯亡,何如相守,不诉离殇。”
小胖听来只觉得分外伤心,心里闷得慌,又见风似乎更大了些,撑着伞上前替慕容离挡着风,笑道,“这里风大,国主快走吧,陛下还在等着国主呢。”
慕容离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向煦台。
执明的寝殿灯火通明,近日北风渐起,已点了小炉,慕容离辅一进门,就觉得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阿琼迎上来,躬身行礼,看了看慕容离身后,愣了愣微微一笑替慕容离取下披风。
小胖问,“陛下呢?”
阿琼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陛下有事一会儿便回来,国主且坐,稍等等。阿琼为国主奉茶。”
慕容离颔首相应。
阿琼朝小胖道,“大人随我来吧,有事请大人帮忙。”
小胖一脸懵地指了指自己,“我?”
阿琼笑着点点头,拉着小胖就走。
屋外。
“你拉我作什么,陛下不在,怎好把国主一个人丢在里面?”小胖皱着眉拂开阿琼的手,“陛下也是,接了国主来,自己却不在,你都不知道这一路风多冷。”
阿琼摇摇头,无奈道“你们没碰见陛下?”
小胖一怔,“你是说陛下他……”
阿琼点点头,“陛下见你们一直没来,出去寻你们了啊。”
小胖,“……”
“陛下!”
阿琼忽然惊呼,小胖立时回头,就见执明只着常服,浸了一身寒气,立在冷风中。
阿琼匆匆迎上去,奈何出来时未带披风,只得说,“陛下可回来了,外面冷,快些进屋吧。”
执明看看小胖,心知该到的人已经到了,便朝屋里走去,临进门时,冷肃的声音传来,“小胖,今晚的事不许多言。”
执明看着雕栏上一只鸟雀停下,啄啄石栏,没找到吃的又飞走了……
“骆卿是不是也觉得寡人该把慕容国主还给瑶光?”
会恨,会怨么?
这问题问得……
骆珉淡淡一笑,“没有亲身经历过,便难知其中滋味,骆珉不敢轻易揣测。”
执明瞧见时辰差不多,便让他们退了班。
玄武台外,凭栏听风。
“陛下……”骆珉拱手轻声道。
骆珉温声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陛下对慕容国主很好。”
“好么?”执明轻哼一笑,随即叹息道,“若是骆卿被人禁于一隅,不得窥青天广宇,骆卿会如何?”
执明的手扣住雕栏,紧了又紧,“一苑繁花而已,大概也留不住你吧。”
骆珉看着执明的背影,思及今晨宫中眼线来报,执明昨晚竟然夜宿寻幽台。
执明摆摆手,“无妨,寡人并未怪罪仲先生。”
骆珉心知执明此言无假也不过多执着,但看执明今日竟有闲情来这里吹风远望不由得笑道,“陛下近日心情似乎不错。”
骆珉拱手回礼,代师请罪。
一堂朝会说来说去,只有天枢归属才是大众心之所系,由是绕了几圈没个结果,众人也就懒散了。
执明略略一笑,看着不远处,叹道,“向煦台的羽琼叶子都掉得光秃秃的了,要等来年才能开花了吧?”
骆珉随着执明的话看了看不远处的向煦台,附和道,“秋去冬来,百叶凋零是常事,陛下如此悉心栽培那些羽琼,来年定会春暖花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骆珉的话一出口,几位贵族面上便露出鄙夷,那意思陛下请你你还不来,真是一个大写的“不识时务”,然而心里却是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少一位竞争者,就多一份机会嘛。
唯有献渠家主依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执明理解地笑笑,“仲先生久居山林,有高洁隐士之风,倒是寡人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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