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自我

“在这世界上没有武器可不行，”他跨入门槛来到他身旁，“你的东西忘了捡吧。”他把棒槌放上桌面，桌上还摆着一柄长刀。

“对于赵伐的死我很抱歉。”他望向他有些消瘦的后背，“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吗？”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抱歉。”阳然仍是背对着他。他稍稍转过头抓起桌上一块肮脏的灰色抹布，随后扭头回去，擦拭生着褐色铁锈的矛锋。

秦九鼎终于反身，之后便看到了滴落在桌的泪痕。

“我明白，孩子，你不要再内疚了。”他劝导。他明白他本不该承受这般痛苦，但秦九鼎无法掌控，因为他也曾经历过。

“都是我的错……”阳然呢喃。

秦九鼎蹙眉不止。“够了。你现在太软弱了，这时一个打击就能让你崩溃。不要再哭了，你家人可不喜欢你变成懦夫。抬起你的头。对，就是这样。把脸上的眼泪擦掉，不然你的男子气概和尊严就要丢了。你要知道，没谁会同情掉泪的人。”

“挺直你的背脊。”秦九鼎命令。

“那你还能答应我吗？”阳然突然发问。

秦九鼎稍稍一愣，随后便道:“我答应你。但是他们必须置身安全之地。”

“谢谢秦老大！”他惊喜地语无伦次，“我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

秦九鼎笑出声。“傻小子。先把你的刀磨锋利吧。”

“对不起秦老大，我还是这么愚钝。”阳然认错似地低下了头。

“我说过不能再低下头了。你应该用行动去证明。”秦九鼎矫正。

“我应该怎么做？”他抬起脸望着他的眼睛。

“等待时机。”

阳然陡然止住手中动作。阳光穿过窗前的木条缝隙，稀薄而且不带来一丝暖意地降临。他随后放下肮脏抹布，深深呼吸，挪身面对桌面，便提矛放上。

“其实，在尸灾时，我的父母便在我面前变成了丧尸。他们被邻居咬伤，回到家后我竟不闻不问，只顾着玩乐。我想我那时怎么这么愚蠢。家中的一切我都未曾想到会发生，直到我妹妹的尖叫响起，我突然意识到……我迟钝到连窗外的一切都视而不见。那时还是太晚了。我大声询问他们并打开了房门——那幕我至今都无法忘怀——”他悔恨地摇了摇头，“——他们、他们……”阳然亦同低下了青涩面庞。

阳然闻言有些羞恼，微微扭头，刚要反驳却被秦九鼎抢话。“你应该拿上你旁边的那柄刀——它才能保护你。”

“不。”阳然又回过头，瞄了一眼桌上。“它保护不了谁，只有依靠自己。”

“谁又能知道呢？”秦九鼎仰面朝天，“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吗？”他又一次重复。

他放回了手，慢慢抬起头。“不，不怪你，该说抱歉的是我。是这惩罚让我明白了，你在我的生命中不可缺少。”何辰湿润地注视她的眼睛，“全都应该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自责地给自己脸上一掌。唐小雪惊恐地手足无措。

“是我没有及时出现，才让你受惊的，是我的错。”他又给自己一巴掌。

“那些混蛋！我恨自己怎么不把它们碎尸……”何辰刚要接着打上自己彤红的脸，令唐小雪困惑的心痛却是愈发强烈，于是她劈手拦下他的手，两行清泪不禁流淌。

“我承认，”秦九鼎并不否认，“我在某些方面做的不怎么好，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在希望中继续生存下去。”

“我也曾像你这么做过，”他转身靠上桌边，钢铁、线路与轮轴组装而成的机械右掌模仿左手一样撑着身旁，却又低下头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不能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这根破棍子上。一旦遇上强劲的敌人，”他突觉不妥，“抑或是那些丧尸、活死人，只要它们足够强大，这根棍子便会被折断，直到支离破碎。”

门口站着一个人，看身材轮廓，是秦九鼎。“找到你了，阿然。”他道。

“你来做什么？”阳然站起身，却是以背相向。他右手持矛顿了顿地面，颇觉满意，但仿佛若无旁人。

“不要再打了，我会心痛的……”她不住道。

何辰一怔，唐小雪这才看清他眼里的盈眶热泪。他继而猛拥而上，环抱住她的肩，在她耳垂旁对她耳语:“小雪，你记起我了么？”

何辰闻言，缓缓低下了头，脸下浮现痛苦。

“抱歉，何辰。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我的亲哥哥，认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还是你把我带出被怪物包围的困境。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的父母也记不清模样，但你不要这样了，好吗？”唐小雪看着他继续沉默不语，不由得一阵心慌，心慌中却又不可觉察地牵动起一丝莫名的心痛。

唐小雪的双手在他背后悬空。“我、我……”她狠心地重复。

二楼的紧锁木门前，已是垒起数具重物，只有上半边露出，显出丝丝脆弱的裂缝。秦九鼎捡起地上的棒槌，随后把至今插放身上、但无一发子弹的手枪扔进门前柜台的抽屉中，之后便不再触碰。

一楼杂物间的门是大大敞开的。杂物间内依旧如此昏暗，好似永无光明之日。阳然不知从哪儿拆下来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坐在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寻得木棍一端，用手拿来桌上的一把小刀，然后固定其上，再看也不看地捉住桌面的胶带，围绕着棍端与刀柄旋转，直至缠上厚厚的最后一层，才用牙齿撕开。

何辰叫唐小雪在房间中的床边坐下。她看着他合上门，然后走来在她膝前蹲下。

“赵伐哥是个好人，他一路保护我们，现在他却死了，我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陷入危机……”他伸出双掌握向唐小雪放在大腿上的手，“但是——小雪，你真的……忘记我了吗？”他仰望着她，苦涩地说。但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时，唐小雪猛然缩了回去。

“何、何辰，”她吃吃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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