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游魂

“啊，桥儿被人绑票了？”看着寥寥几个大字，宋员外差点晕倒当场，多亏女儿和丫鬟扶着慢慢坐下来，这才慢慢定神，慌乱说道：“女儿，快去找你家公公说说，让他派兵捉拿绑匪！”

“老爷，使不得，那样一来对方可是要撕票的，最好还是按照他们要求花钱把大公子赎回来为妙！”丫鬟倒是机灵，马上建议说。

宋老爷很无奈，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吃喝嫖赌全套货色的儿子，只好花了重金去赎人。金银细软，尤其是铜板花出去不少，折腾了三天之后，对方竟然又提出了额外要求：先把张驴儿夫妇放回去，并且归还他们的家产，否则就撕票。这下子可是有些震怒，不顾女儿劝阻，在瘸子女婿支援之下，纠集了一群打手，带了十多条洋枪，冒失地杀回了老家，直接找到了张老乐门上。

“混光棍子”混了一个灰头土脸，而且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宋老爷差点就大病一场。多亏被搭救回来的纨绔儿子竟然变得懂事起来，让他感到了一些欣慰，这才有了一些新的希望，打起了精神。这日看好了县城一家两进院落，在儿子陪同之下找到了原户主，交了定金之后走进了一家饭馆，打算喝一杯乐呵乐呵，扫扫晦气。还没进门，却是被一个熟悉身影给吸引了目光，一下子想到了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情，急忙赶了上去。

“段狱头，今日巧了，咱们一块到酒馆喝一杯，老夫请客！”宋财主可是灵巧人物，经过与老张家争斗落了下风的打击之后，也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尤其因为准备在县城落足，这地面上可是要周全一些，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几杯酒下肚，话题自然转到了张驴儿夫妇以及两名幼儿身上，开始一段，段牢头小心回避，支吾遮掩。几杯酒下肚，这说话就漏了破绽，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儿媳结婚五年没有生崽，这才抱养了差点饿死牢里的两个娃娃的事情，顿时惹起了宋财主注意。

“老段醒醒，你个老小子可是酒后失言，漏了口风，为了安全起见，这男娃老弟就抱走了啊！”

一道黑影闪过窗外，等段牢头醒悟过来，只剩了自己老伴和儿媳的惊呼声响，哪里还有贼人的下落。

“小子，别乱动，可别把老子胡子採光了！”看着怀里瞪着明亮大眼睛，不哭不淘，却是一个劲揪自己胡子的娃娃，白胡子乞丐乐呵呵奔跑在官道上。可是刚拐上进入张庄去的岔路，进入到一片乱坟岗夹在中间的土路上，就哇呀喊一声“小妖怪”，把怀里的男婴抛了出去。

“暂时的，等那对落难的夫妇出来，我就让人把孩子还回去！”段牢头站起身来朝外走，刚出了屋门，似乎有些不放心，回头嘱咐道：“你们娘俩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这俩娃娃说不定性命不保！”老少两个夫人自然言听计从，点头答应下来。

死里逃生之后，张驴儿夫妇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被宋豪绅强取豪夺的百亩土地和家产回来了；忧的是无奈送人的一对儿女却是不好反悔索要回来。

“啧啧，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十多条破枪，三十来个壮丁就敢大言不惭，杀掉我们张家上千口子老少爷们？你他娘的还是撒泡尿照照镜子的好，别他娘的等会打起来，头破血流，缺胳膊断腿的，连你老娘也认不出来了！”乞丐装束，身材瘦小，五六十岁年纪，一撮山羊胡子漂浮着，说话有些刻薄的光脚老头从龚军师身后冒出了花白脑袋，嘴里旱烟袋吧嗒吧嗒，然后不屑地对着台阶下面跳脚的宋老爷挖苦道。

看着老张家越聚越多的人群，宋老爷终于心怯起来，后悔自己太过莽撞冒失，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原则，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带着人跳上了骡车，很快逃出了村子，灰头土脸回了县城。

“老爷，这俩娃娃可也是两张嘴啊，这年头，我们一家人也是过得紧巴巴的，怎么能养活得了他们啊！”看着儿媳很喜爱怀里搂着的两个娃娃，段夫人愁眉苦脸的说道。

“把孩子还给我！”看着在段牢头怀里嚎叫不停的男婴，驴儿媳妇一阵揪心，面色不善地伸手说道。

“等等！”段牢头一手托着男婴，另一手却按在对方裆部，过了好大一会，才有些疲倦的样子说道：“好了，应该痊愈了！”

送走宋老爷，段牢头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如果让宋家知晓狱中生出了男婴那可是有被杀危险的，顿时让这落难妇人没了主张，苦苦哀求牢头想办法救自己儿子一命。

“姓宋的，打架也要讲个缘由，你这无端打上门来，可是有什么说法吗？”老乐不在，据说去了南面护送一支商队运送雪粒子（食盐）去了，坐镇的龚军师摇着破蒲扇，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没有任何惧意地说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动刀动枪的，就不怕我们族人到州官那里告发你吗？”

“呸，龚瞎子，你算老几？快些让张老三出来回话，否则今日里老子就豁上一条老命，杀你们老张家一个鸡犬不留！”宋员外也是逼急了，面色狰狞的跳着脚喊道。

龚军师破蒲扇一挥，低声说了几句，老乐兄弟立刻带人连夜出了县城，朝张老家返回而去。得知张家族人灰头土脸离开了县城，这宋员外顿时轻松下来，在女儿的不大的院落里，就着几个小菜吃喝起来，嘴里还哼吆着什么曲调。直到月上三竿，真有些发困，准备回到屋子里睡觉，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下子跳起来，安抚下同样惊慌的女儿宋金花与丫鬟，抓着一根柳木棍子凑到了院门内侧，小心问道：“是什么人在外面？”

除了临近一阵犬吠，没听到门外任何动静。宋氏父女小心打开院门，月光之下哪里有人影出现。正疑惑着退回去关门睡觉，还是丫鬟眼尖，突然发现了门板上钉着的一张纸条，惊讶一声摘了下来递给了宋员外。

老乐的人马赶到县城的时候，正是“张耿”出生的第二天。面对数百上千的民众，尤其是在自己管辖的地面上小有名气的张老乐兄弟领头，县令不敢大意，急忙调集了几乎所有差役和丁壮集中到县衙。这还不放心，又派了专人赶往宿州亳州送信，希望得到当地驻军赶来援助，以免发生意外事件。一切安排妥当，县令这才打开大门，让差役传令击鼓喊冤者进入大堂。

接过状纸看了没几眼，县令心里就有些发毛起来，暗地里大骂自己亲家父子惹麻烦的同时，脑子里却在不断转圈子，自然是想找到合适的破解办法。只是迫于民众压力，只好煞有介事派人去传令被告上堂，接受审问。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天黑时间。

不等宋老爷开口说话，段牢头以快于常人不少的动作，一把抱起了正在熟睡的婴儿，嘴里啧啧夸奖着一对女儿的水灵，将女婴递给宋老爷。另一只手却悄然伸到了张耿，也就是男婴胯下，一阵刺痛惊醒了有些嗜睡的男婴张耿，嚎叫着大骂出口之下，却是只听到一阵格外响亮的哇哇的婴儿啼哭。地上躺着的张驴儿媳妇急忙撑起身子，虚弱的喊道：“老爷请手下留情，只要您放过两个娃娃，民妇就，就随您处置！”

“嘿嘿，员外您看，这也是一个秀气的女娃子！”看着狐疑盯着自己手里娃娃的宋员外，段牢头一下子打开了包着男婴的破布。宋员外借着外面风灯昏暗的光线仔细瞅了一眼，确定不是一个带把的男孩子，这才点点头说道：“嗯，好生看顾着！”又放下手里女婴，对着驴儿媳妇说道：“这就对了嘛，只要你肯答应老夫，其他的官司就由老夫帮着处理好了。”说完话，似乎不愿意在这发霉的屋子里多做停留，急匆匆走了出去。

“今日天色已晚，加上当事方，也就是诉状中的张驴儿夫妇已经承认自己赌博输掉了百亩土地，并且有重伤人命的事实，这事情恐怕难以翻案，还希望张家族人好好斟酌一番，否则一个不好可要背上诬告和扰乱公堂罪名的。退堂！”

“岂有此理，简直是颠倒黑白，一丘之貉！”表面上文雅冷静的手拿破蒲扇的中年人突然睁大了眼睛，对着已经关闭的，黑漆漆的县衙大门怒声说道：“想以此搪塞过关，这狗官还嫩了一些！”

“大哥可有高招，快些说出来听听！”张老乐自然心内愤慨，只是顾虑到众人安危，这才隐忍不发。听自己的狗头军师，准确点说是结义兄弟，比自己大了几岁的龚德，手拿破蒲扇的中年人似乎有了招数，急忙催问道。

“记住，张驴儿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其他的什么话也不准说，听明白没有！”在单间牢房之中忙活了大半天，媒婆接过牢头递来的几个铜板，忙不迭答应着：“是，老爷！你就放心吧，俺的嘴巴紧着呢！”

让好心善意的段牢头非常意外，双胞胎出生的当天晚间，宋老爷竟然亲自找了过来。

“带我去看看张家女人！”毫不避嫌的，宋老爷对着牢头下了命令。段牢头哪敢违抗这位县太爷的亲家，一面前面带路，一面小心解说。一直到了单独监号近前，这才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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