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你仔细看看杨丽娟的眼睛，她骂我的时候，虽然面向我，但没有盯着我，而且眼神不聚焦，发现没有？”师父突然对我说了这一句话。我仔细一看，还真是啊，杨丽娟骂人的时候，眼睛虽说是朝着师父这个方向看过来的，但没看师父本人，而且她的眼睛就像是那种高度近视的人摘了眼镜，你让他盯着一个地方看，不行，无法聚焦。

但我记得，杨丽娟双眼视力很好。

师父又说：你再看她的手指，基本上就是摆出一个手势很少再动，且手指僵硬，动作很不连贯，最关键的是，她的大拇指一直按在中指的最后一个关节上，发现了吗？

“为啥啊？”我侧头问了一句，颇为不解。

师父说：西晋时期有一孝子，其父身亡之后，也是犯了重丧之罪，他找来当时的喊魂天师帮助其父破解犯重丧，这捏完面人给孝子送去后，喊魂天师也没在意，径直回了家。可孝子家里的棺材在掩埋之前，恰遇一路人，只看了一眼便说，你家这棺材呀，摆放的位置不对。

在丧葬习俗中，有一种习俗叫做头枕古城，脚蹬大桥，这被喊魂师称之为——向口。也是风水堪舆的一种，是撵风水的做法，保佑子孙洪福齐天。

原本这孝子就是把其父的棺材按照头枕古城，脚蹬大桥的向口来掩埋的，可这路人却说不对，他多问了一句，说：怎么不对？

路人说：你看东南向那桥，早就塌了，西北向的古城，前朝大将军杀过来的时候直接屠城了，死了多少人？我问你，塌掉的桥你敢踩？都是冤魂的古城你敢枕？

孝子懵了，觉得有理啊，就问这路人该怎么做，路人说：你这向口找的不对，明摆着是人家要坑害你，你听我的，我给你找个向口——头顶苍天，脚踏五岳，三代之内你家就能出大官！

孝子按照这路人的说法去掩埋棺椁，结果，没等三代同堂，家里人基本上就死绝了，说来都不知道他家怎么如此倒霉？他娘打水的时候掉井里淹死了，他孩子生下来就夭折，又生一个还是死胎，他妻子在磨豆腐的时候，那驴子也不知道怎么转的，硬是把绳子缠到他妻子的脖子上，勒断气了。

三五年光景，家里就破败的不成样了，后来经高人指导，挖开先父棺材一看，那小棺材中的白面人，漆黑如墨，可比砚台，人家说这是喊魂师故意咒你呢，不但不帮你破犯重丧，还咒你全家死绝。这孝子一怒之下拿起菜刀砍死了喊魂师一家老小，最后自己也投井自尽。

这件事在我们这个行业里一直流传了下来，目的就是为了警醒后人，提防小人，这世上总有一些心术不正的红眼病，你过的比他差，他就笑话你。你过的比他好，他就嫉妒你，甚至还想背地里收拾你。

听师父讲完这个故事，我说：看样子，这也是有人故意在搞我们了？

师父点头，说：应该是了，幸好这棺材下葬的时候，里边传出了异响，如果不是这样，棺材掩埋下去之后，后果不堪设想。

“对了，我忽然想起张拐子问我的话，他问咱家的面是黑的还是白的，我现在想想，似乎不像是给我下套，而是在刻意提醒我？”说话间，师父面容一紧，赶紧看向了屋子中的神龛……

杨丽娟就坐在村口，骂一阵歇一阵，幸好是杨全泰的儿子们，识大体，一个劲的拉着她回家，也没找我师父的不痛快，傍晚时分我俩才回到家里。

师父到家后，先进堂屋看了一眼屋子正中间的神龛，那神龛外边依旧缝着一层红布，看不清里边的情景，沉思良久之后，师父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能有人故意收拾我们。

突然明白，师父这是抓住了机会，亲自教我辨别叫魂出魂的事情，我小声问：师父，骂你的人不是杨丽娟，而是杨全泰，对吗？

师父点头：对！

这件事，与文革之时的那件事何其相似，只不过师祖没有被骂，而师父明显是被人下套了。

这一顿骂，村里人全部就聚集了过来，上午刚埋完人，下午杨全泰的女儿就坐在村口当街骂我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骂着骂着，杨全泰的女儿还捡着一块板砖，冲上来就要砸师父，嘴里还说：我怼死你！

要不是村里人拉着，估计就真动手了，旁边的人赶紧冲过来，把两边人都拉开，小声对我师父讲：李师傅，是这样，今个不是老全泰下葬吗？这下葬的时候出怪事了！

刚说完这些，杨丽娟突然像是骂累了，坐在原地就顺势去摸兜，发现没烟，就问旁边的人要烟抽，这让村里人有些诧异。

我同样记得，村里几乎没有哪个女人抽烟，杨丽娟肯定不抽。

“怎么回事？”

师父说：记得杨全泰托张拐子问我们的话吧？他问我们家里的面是黑的还是白的，我说是白的。结果这小棺材里的面人变成了漆黑之色，白面变成了黑面，这是故意给我下的套。

原来，下葬的时候，刚把棺材放进坟墓里，还没来得及封土，就听到棺材里一阵响动，封土的人都吓坏了，各自后退了五六米远，以为是老全泰诈尸呢。村里没人敢靠近，只有张拐子大着胆靠近了过去，还蹲在坟头自言自语，村里人问他怎么回事，他还说全泰爷跟他说话呢。

末了，张拐子竟然跳进坟坑里，把那一口犯重丧的小棺材给抱了上来，递给了杨全泰的女儿，说：全泰爷说了，这小棺材要是埋下去，咱一家人都得死绝，他让我抱上来给你们，找李子树说事去。

师父还没问怎么回事，那人就急忙骑着电车朝着镇子上赶去了，似乎也是着急办事。我和师父都是一脸懵，没明白什么意思，等我俩回到村子之时，刚一到村口，立马就感觉不对劲了。

杨全泰的女儿杨丽娟就坐在村口，刚一看到我们，立刻起身掐腰，单手指着我师父，破口大骂：恁个黑心王八蛋，我x恁祖宗十八辈，你会破就破，不会破你装恁哒那蛋！

当时眼看临近中午，都要吃饭了，这事不宜声张，先把事办了再说。所以席面照常进行，但是杨全泰的子女给张拐子塞了一盒烟，让他来卫生院找我师父，问问下葬事宜，结果我师父要陪我打吊瓶，没回去。

可这一回去，杨全泰的女儿当街就骂了起来，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村里人把那已经打开的小棺材抱了过来给我师父看，师父我俩刚看一眼，我顿时惊道：不对，这不是我师父捏的面人，这是有人掉包了！

我记得很清楚，小棺材里放的是白面捏成的小人，但此刻小棺材中躺着的面人浑身漆黑如墨。师父却小声对我说：没有掉包，这就是我捏的面人，但我们中计了。

我从头想想也是，杨全泰临死前在医院里拉了回来，之后就遇上四指归心，师父只是去帮忙推算叫魂时间，按理说，我们跟杨全泰可没仇吧？

好，退一步讲，师父不会破解四指归心，用了犯重丧之法，想要强行送走杨全泰的鬼魂。杨全泰不想走，结果在第一天，黑蛇杀我家第一只白鹅，第二天又杀我家第二只白鹅。这第三天棺材下葬，肉身掩埋之后，我就不信杨全泰还能来找事？

吊瓶打了三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多才完事，拔了针，我跟师父在卫生院门口各自吃了一碗凉皮，这还没回家呢，远远就看到村里人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那人看到师父后，立刻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老李啊，你听我的，一会你回村里，先别回家，绕着点走，晚上再回家啊，千万要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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