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这个我知道，我们村就有一个人，人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猛一回头，闻见了一股香味，等他醒来的时候，家里的两千多块钱已经没了。那是九几年的事，两千多块钱是他半辈子的积蓄，老婆都差点跟他离婚。

那条黑蛇，我不知道是不是杨全泰，但它再厉害也只是一条蛇而已，这前两天过去了，第三天杨全泰的棺材就要下葬了，而在埋棺材之前我却突然高烧，我虚弱的问师父：是不是杨全泰来整我了。

师父笑了笑说：这种事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发高烧就得去看医生，别太迷信了。这些话倒是让我很意外，不过想想也是，那种任何疾病都能扯到鬼魂上身的，都是骗子，行业里的名声也就是被这种贪财的人破坏的。

张拐子又说：对了，老哥啊，我今个来的路上，遇上全泰爷了，他说让我给你捎句话。

张拐子话音一出，我浑身一颤，插在手背上的针头都差点滚针，师父摆摆手，示意张拐子坐他旁边，然后悄声问：老弟，全泰爷让你捎啥话呀？

说话间，师父从兜里掏出香烟，给张拐子递了一根，张拐子说：全泰爷问你，你家的面是黑的还是白的？

“谁家的面都是白的，你见过黑色的面粉吗？”师父问他。

张拐子有点口齿不清，说：对喽，他还问你，一张床一尺三，半尺宽，能不能躺下一个活人？

师父说道：肯定躺不下。

我小声对张拐子说：老全泰死了呀，就你今天去吃桌的那一家，死的就是杨全泰。张拐子一听，仅仅是癔症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那不知道，反正是全泰爷给我说的。

“行了，老弟，你赶紧回去吧，晚了点就吃不到肉了。”师父拍拍张拐子的肩膀，打发走了张拐子，他则是继续留下来陪我。

师父单身多年，并无子嗣，他待我倒是如亲生儿子一般，这里边有一段往事，还是要说到我师祖身上去。当年我爷爷是大队会计，文革之前跟我师祖关系很好，文革来了之后，我爷爷想保我师祖，但碍于当时扫除一切牛鬼蛇神的大环境，我爷爷也顶不住，所以师祖戴高帽，抹花脸，白天挨批斗，晚上住牛棚。

虽然爷爷保不住师祖，但当时师祖收养了一个两岁的婴儿，这个还是能保的，毕竟婴儿又不懂什么事，我爷爷就把这婴儿暂时抱回自己家里养着，这婴儿就是我师父，直至文革结束，他才重新跟了我师祖，满打满算没学几年本事。所以师父一直铭记着我爷爷的恩情，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小时候过年，父母回来了也总会让我给师父磕头，喊干爹，长大后我一直觉得喊师父更顺嘴，喊干爹有点尴尬，可能是现在网络上干爹这一词已经变味了。

“师父，你说这是真的假的？”师父想了想，说：张拐子不会说谎，就算说谎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谎言，但我现在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杨全泰的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负责给他们家人算出叫魂时间而已，为什么他就死盯着我们不放呢？这里边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我师父有点不高兴了，因为他想陪着我打吊瓶，说了一句：老弟，下葬的事我不懂，按照习俗，他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回去就这么说吧。

这张拐子，你要说他傻，他有时候也能跟你好好沟通两句，也能传个话，就是神经兮兮的，总是自言自语。

张拐子从小父母双亡，据说上边有两个哥哥，但是没人见过，可能小时候就死了，他这个人神经有点问题，可能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也见到过这种人，就是他走路的时候，你明明看着他周围没人，但他一直转头窃窃私语，又或者高声喧哗，总之就像是他旁边有人跟他一直讲话的感觉。

虽然张拐子神经有问题，但他脾气不暴躁，不伤人，我经常给他递一根烟，问他：拐子，你跟谁说话呢？

他说话口齿不清，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叫小杨，另一个叫什么我忘了。拐子说他们三个经常一起出去玩，但说实话，十里八乡的人从没见过这俩人，一直都是张拐子一个人流浪，偶尔在垃圾堆里捡点东西吃。

不多时，竟然从围墙外跳进来了十几只大野猫，村子里的野猫很多，尤其是村子东头有一处垃圾坑，解放前那坑里都是水，现在都干涸了，成了野猫的乐园。那野猫原本是很怕人的，见人就跑，但此刻却异常大胆的跑到师父旁边，舔食碗中的药粉，师父怒气冲冲的说：去吧。

我有些激动，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师父亮出真正老江湖上传下来的手段，我兴奋的问：师父，你在干什么？

师父冷笑一声，看着院墙外的夜空，说：你要是不困，就坐在这里等，如果困的话先去睡觉，半夜我会喊你。

师父在卫生院里陪着我打吊瓶，这吊瓶还没打完，张拐子就跑到了卫生院，喊我师父，说是杨全泰下葬的事宜，他们那边想问问我师父的意见。

从我们村子到卫生院也几里地的路程，谁都没来，偏偏来了一个瘸子？

说完，大灰猫叼起死蛇，转头窜了几步，跳到围墙上消失在夜幕中。我对师父是彻底的服气了，我第一次见师父亮出真本事，竟能用药粉操纵野猫。

师父看我惊讶不已，说：有些人利用这种邪术去骗人，迷惑别人的心智，让别人乖乖的拿出自家的钱财。但我就是穷死也绝不会这么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以后学会了也千万别做坏事。

我摇摇头，说：不困不困，我就坐这等。

我心中暗暗窃喜，心想着让师父没事多生几次气，气越大越好，这样我就能见识到更厉害的本事了。我也想看看汉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喊魂天师到底有什么手段。

“你去屋里取出四面杏黄旗，插在院子里四角，再把我的行囊拿来。”师父的脸色异常难看，我知道他是真的动气了，他在村里是万年老好人，很少生气的。

拆开行囊，他取出一些小药瓶，把这些药粉倒在了一个小碗中来回搅拌，末了，端着小碗来到院子里，也不说话，就把那小碗放到自己脚下，我刚开始还没明白师父的意思，几分钟后只听院子外边的围墙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没事翻了一下手机，刷了刷微博，看了看微信，一个多小时过后，只听围墙外边传来一阵野猫的叫声，片刻后，一只毛色发灰的大野猫，嘴里叼着一条早已死去的小蛇，直接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到了师父面前，放下那条小蛇，喵了一声，坐在了原地看着师父。

我瞪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条被咬断脖子的黑蛇，这不就是杀了我家白鹅的那条蛇吗？

师父看了一眼野猫，说：给你了，拿去吧。

师父说：这个我不敢肯定，半辈子了，我也没见过所谓的鬼魂是什么样，但这蛇早就勒死了白鹅，它却一直等到我们回来再走，定然不是善茬。

第二天晚上，师父又带我去看茶壶里的鸡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寻思难道杨全泰还不肯走？回到家之后，另外一只鹅也死了，但没死在竹篱笆内，而是死在了堂屋门前，那条黑蛇则是盘旋在院子里的树枝上，看到我们回来这才昂头离去。

师父看到这情景，彻底怒了，说道：雕虫小技，我忍你是不想与你为敌，既然你不仁，那我便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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